他抬起手,指著蕭紹,手指卻不自然的哆嗦。
準確來說,這老人全身都在痙攣,每一處皮膚肌肉都在顫抖,像是得了不可自愈的病癥,他艱難地操縱著舌頭,用含糊且奇怪的發音問“你們什么人為什么來打擾安王的安寧”
戚晏與蕭紹耳語“該是山上陵墓的守墓人。”
青龍山上有八座王爺墳墓,每座墳墓設有祭祀場所,前朝本該有專人守墓,甚至還封有官職,可到了如今王朝更替,昔日鐘鳴鼎食的王府也早已落寞,兜兜轉轉,便只剩下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
雖然知道了老人的身份,但荒山野嶺的遇見這么個人,戚晏還是瘆的慌。
蕭紹卻全然不在意,他泰然上前,拱手關切道“更深露重,老人家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哦,您不必驚慌,我等是路過的商旅,要翻過青龍山往隔壁鎮子去,本打算在山腳的村莊歇一晚,可不知怎么的,那村莊居然沒人了。”
戚晏略感驚異,他跟在后面,看著金尊玉貴的二皇子熟練地與老人攀起家常。
蕭紹三言兩語,給自個安了個迷路旅人的身份,含笑道“先前我兄弟也走過這條道,他說山下有個繁華的村子,村口的酒肆賣的杏花酒是河東一絕,叫我一定來嘗嘗,我這才連夜來了,結果一看,那村子人去樓空,連個鬼影都沒有,這才不得已,連夜上了山。”
語調熟稔,仿佛他真的在河東府郡長大,也真有個兄長是做生意的,常年在此地來往。
聽他這么說,那老人便笑了,他張開嘴,咧著黃牙,嘶啞著嗓子怪聲道“山下那村子,或許真的有鬼呢”
蕭紹一頓,笑道“老人家這么說,就是欺騙我這個外鄉人了,晏某多年來走南闖北,卻還從沒見過鬼呢,敢問老人家,這傳言從何而來”
戚晏一頓,便見蕭紹用口型道“蕭乃國姓,借你的名字一用。”
戚晏便不再說話,可周身怪異,感覺莫名,他安靜地跟在蕭紹身后,聽他與老者攀談。
老人斷斷續續,口齒含糊道“底下那村子,三個月之內,村中死了一半的人,算不算有鬼”
蕭紹“哦”
三月之內,加上那村子也廢棄了三個多月,總共半年,恰好是河東白銀案發生的時間。
他與那老人又說了兩句,說那村子病癥奇特,許多人一夜之間渾身抽搐,長滿丘疹,接著死去,于是剩下的青壯四散奔逃,有親戚的投奔親戚,有錢財的移居他鄉,數月之內,原本繁華的村莊便一路破敗蕭條,成了如今的景象。
蕭紹謝過老人,與他告別,而后翻身上馬,對著戚晏伸手“上來。”
天色將亮,他們必須趕在太陽升起前回到府邸,留下的時間不多了。
戚晏翻身上馬,蕭紹繞過他的腰握住韁繩,手掌不經意擦過腰側,熱度滾燙,戚晏像被灼燒了一般,霎時便想到了昨日被他按著腰喘息的時候,小腹不自覺地繃緊了。
蕭紹安撫地拍拍他“沒事,我騎射技藝很好,不會將你摔下去的。”
戚晏抿唇,他雖身體羸弱,少年時也學過君子六藝,能夠騎射,在蕭紹眼里,卻好像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似的。
此時,蕭紹已經握緊韁繩,他調轉馬頭,往下山的大路飛奔而去,而靠著他的戚晏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越崩越緊,肩胛抵在蕭紹懷里,硬的硌人。
蕭紹于是慢下問“你想說什么嗎”
戚晏遲疑片刻,輕聲“您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
傳言中的二皇子不學無術,是個揮霍無度,游手好閑的浪蕩紈绔,之前府上他不顯山露水,戚晏雖然隱隱覺著不對,但沒法深究,可今日蕭紹分析案件邏輯縝密直指靶心,與老者攀談,也從容自若進退有度,他在一旁看著,便覺著意外了。
哪個紈绔,是他這副模樣的
蕭紹本來也沒避著他,戚晏注定要跟他進御書房批奏章的,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于是只悶笑一聲,拉長語調“小探花,記得幫我保密。”
戚晏在馬背上隨著馬的動作上下起伏,他看不見蕭紹的表情,卻能想象他舒朗的眉目,他心跳莫名加速,耳垂脖頸紅成一片,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