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楹像是聽到了一句好笑的話,他伸出手,掬起執柔臉側的一縷青絲,繞在自己的指尖。
“不要說傻話,也不要做傻事。”齊楹松開手,那縷秀發就像是流沙般流逝在他指縫里。
“小姑娘太年輕,不知道愛惜著自己的性命。”
“做朕的眼睛,可不僅僅是讀西都賦這么簡單。”齊楹抬起手,指向窗外的丹墀。那里正來來往往四五個小黃門,提著水桶,想要沖干凈漢白玉石階上的血漬。
雨打疏葉,漸漸瀝瀝。
齊楹從桌上隨手拿了本奏折,遞給執柔“這本是才遞上來的軍情,你來讀讀。”
檐下的雨水驚了兩三只小雀,夜色濃稠得化不開。
執柔雙手接過,目光掃過第一行,就微微一驚。
“樂平王十萬之師,自攻破濠州之日起,連屠三城,死傷者不可盡數”
屠城。
執柔的聲音越來越低,齊楹笑問“怕了”
雖然已經坐到皇后的位置上,說到底,執柔也不過是個才十七歲的年輕女孩。如花朵般奉養著,何嘗見過人間的烽火燎原。
她咬著牙繼續往下讀“中軍王孝文戰死、左將軍伏平重傷、屯騎校尉楊忠被俘,首級已懸于濠州城墻之上。”
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讀完的,短短幾十個字,她讀得額上起了冷汗。
她的呼吸聲比以往更急促,齊楹將奏折收回來,指著憑幾說“上頭有茶壺,你自己倒水喝。”
壺里是香片,花香盈齒。喝了卻又不足以靜心。
空空蕩蕩的大殿里連一個奴才都沒有。
“大裕的積弊日深,不論是誰,都無法匡扶衰微之勢。”齊楹平靜說完,將手里的奏折丟進了炭盆里。
火苗舔舐著泛黃的紙張,一縷輕描淡寫的煙在執柔眼前散開。
齊楹扶著桌子咳了兩聲,背過身去“你回去吧,沒事不要過來了。”
執柔沒動。
“你啊。”齊楹仍背對著她,語氣中頗有幾分無奈,“還要朕怎么同你說明白。薛執柔,朕不想屢屢叫你看見自己難堪的模樣,你這回可聽懂了”
聽懂了,卻也不盡然。
“陛下。”執柔喚了一聲,“臣妾不覺得陛下難堪。”
消沉的光下,齊楹平靜地轉過身來“那你記不記得朕也同你說過,死生禍福,各不相干”
執柔生得一張鵝蛋臉,眼睛又黑又圓,帶著一股子執拗“若陛下不拿臣妾當皇后看,那么臣妾還是大裕的臣子。”
她試探著去拉齊楹的袖子,他卻輕輕抽開了手“你的主君在益州,不該是我。”
相識這么久,頭一回這樣不歡而散。
執柔被他三言兩語間堵得說不出話來。
她咬著自己的下唇,袖中的兩手交疊在一起,像是她亂糟糟的心思。
一個小黃門立在簾后說“尚太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