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入夜的漕縣下起滂沱大雨,寒意更甚,刺入肌骨。
雨夜蕭瑟,往日人頭攢動的楓橋巷只剩寥寥人影。巷如其名,兩側種楓香,護城河水橫亙巷中,在狹長的巷子間架起一座青石橋。
青石被雨浸濕,幾分深色。一把緇色竹骨綢傘絲毫不傾斜,平緩地出現在橋上。
執傘的是位靛衣小童,明明年紀不大,卻板著一張娃娃臉,顯得老氣橫秋。
傘下還有位穿著一襲月白色云紋袍衣袖領口鑲繡銀絲的郎君,腰間綴著一枚白玉佩,他身量高些,被傘沿遮住臉,只露出雋秀而完美的下頜。
“噼啪”
巷角處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伴著石磚上累積的雨水迸濺而開的清脆。動靜越來越大,向著青石橋而來。
橋拱之上,白衣郎君頓足。
小童也跟著立在原地,滿眼防備地看向巷角,一只手已經向腰腹處伸去,隨時準備抽出短劍。
一息,兩息。
一個人影沖了出來,卻不是刺客,而是個驚慌凌亂的女子。
那女子儼然被雨淋了許久,滿發青絲如烏黑瀑布一般懸垂在半空中,斜斜插著一只金釵,被雨淋得完全看不出發髻樣式。
她穿著一身露骨的緋紅紗衣,在雨霖之中緊緊貼在身上,襯出姣好的女子曲線,玲瓏有致。亦拓印出紅得艷俗的小衣,更顯妖嬈媚態。
一看便知是從附近勾欄里逃出來的女子。
小童見狀,立馬偏過頭去,心中默念非禮勿視。
李思筠赤著腳,滿是血污。一路倉惶跑過,小腿以下遍布細長的刮痕,腳上尤甚。在她踩過的石磚上留下幾縷血色,很快被雨水沖淡,最終暈散開。
疼,五臟六腑都好像被緊緊揪住,每次呼吸都似用刀狠狠刮過脖頸。
她吃力地跑著,顧不得腳上的紅腫,清醒的思緒在竭力的逃亡中變得發昏。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今日是她最后的機會。
若她被抓回去,必定清白不保。她寧愿自刎也不愿傳出姜國公主在異國青樓被凌辱的丑聞。
橋上的兩人一傘映入李思筠眼簾,越發急促的喘息聲以及邁不開的步伐提醒著她,已至絕路。
那兩人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天不隨人愿。
李思筠剛踏上青石橋,就踩到一塊凹凸不平的青石,雨中青苔格外強韌濕滑。
“啊”,女子驚呼聲響起,她狼狽地摔倒在地。
李思筠深呼吸,忍著右腿斷裂般的疼痛,以匍匐在地上的不堪姿態,艱難地仰起頭。在連綿的銀絲之中,她看清了面前的郎君。
如墨發絲用玉冠束起,眉如墨畫,其下是一清亮黑沉的眸,映著微薄月色,冰清玉粹,君子如玉,宛如神邸。
“救我”
她的嗓子干澀得發疼,發出的聲音沙啞異常,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甘霖順著傘骨流下,匯成一大滴再落下,砸在了李思筠的鴉青的卷翹長睫之上,刺得她不自覺瞇了下眼。
郎君垂眸,淡漠疏離地睨著地上衣不蔽體,楚楚可憐的李思筠,“憑什么”
他的語氣緩慢而溫和,面容若神邸般清雋溫潤,說出的話卻殘忍至極。
一旁的小童聞言,同情地閉上了眼,殿下是不會隨意發善心的。
一聲悶雷在天穹之中突兀炸響,毫無防備,耳朵中傳來陣陣轟鳴聲。
嘈雜錯亂的腳步聲自遠處傳來,“她在那,快追”兇狠的喊聲穿過雨簾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