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抱素摟中,他說文武藝,但凡你能學,師父都可授你。去涼州后,他又回信與她說,抱素樓還是你的家,隨時可歸。你如今兩處有家,豈不樂哉
而她此番,射出那三箭,亦是將他架于火上。
她知他身份,知他肩上擔子,要比父親更加復雜和沉重。
有今日她刺殺之舉,多少便可洗刷他對天家趙氏的不忠之名。
非他放縱門徒,實乃座下弟子生性難訓。
她雖被蘇彥扶起,卻終覺無顏見他,只將頭顱深埋,退下腕間琺瑯鐲,恭敬奉還于他。
“何意”蘇彥眉目清和,話語仍是當年哄她的溫柔音色,“是做了兩年將軍貴女,看不上師父的東西了還是欲要就此兩清,叛離師門”
“師父”江見月聞他所言,淚水奪眶,只緩緩抬頭,看他眼睛。
卻見他伸手過來,拭她滂沱熱淚。
他目光柔暖,話語驅寒,“是我不好,搖擺不定,徒增傷亡。”
話落,他抱起力竭欲倒的人,踏入營帳,招來諸將。
外頭風聲鶴唳,渭水疊浪;里間沙盤圖上旗幟安插,戰線分明。男人話語鏗鏘,轉眼間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齊飛、張桐,李嵐、李泓四將,各領兵一萬,依次奔赴細柳、霸上、棘門、咸陽原四地,阻擊入京緩兵。
“蘇瑜,你扶你父親棺槨留渭水,一作阻中路之軍,二作援軍隨時后命。”
“余兩萬兵,與某同奔長安,助都督破城”
下達完作戰指令,他又命主簿荀墨起草征討檄文。
“臨朝趙氏第六子,徵,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饕餮放橫,傷化虐民;親小人遠賢臣,唯故私欲而大義不存,大興土木致國中空虛;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幸尤蘭州江氏十余載春秋,平孟、林而定雍涼二州,伐劉易而安漢中之地,爰舉義旗,以清妖孽。今奉天命,為蒼生驅霾亮日。移檄州郡,咸使知聞。”1
蘇彥話語如珠落下,荀墨奮筆疾書。
之后行第三事。
他喚來趙謹,讓他執一支蘇氏斷箭,由死士護送,先行出發潛入長安城,傳報各高門士族洛州蘇氏,反。
以此收世家人心,亦亂守城軍心,減少傷亡。
江見月坐在席上,原本淚眼摩挲的雙目漸漸清明,只在顫睫眨眼間,生出無限敬仰的光,一點一滴全部凝在那人身上。
黑夜混沌,他比星辰璀璨。
相比父親拍案而起,領全軍攻城,以一己私怨欲掀翻統治了數百年的王朝,蘇彥調兵譴將,或阻或攻,進退有序,更重要的是給父親套上了代天伐趙的殼子,以得天下人心。
“副都督,您要的人來了”將士在外頭稟告。
蘇彥撩簾出帳,江見月復了力氣,跟上去。
見得乃天子中貴人被捆綁壓地,已是兩股顫顫,袍擺濕黃,“你要、要作甚”
“祭旗”蘇彥一只溫熱掌心遮住江見月雙目,一手拔劍而起。
剎那間,脖頸鮮血四下噴薄,一顆頭顱咕嚕嚕滾地。
兵貴神速,諸將領兵出發。
大帳中,蘇彥亦整裝即行,只滯了一刻,解下身上玄色披風,攏在江見月身上,又留死士于她周身。
“我與師父同往”她攥住他袍擺。
蘇彥俯身,“明日中秋滿月,待師父接你團圓。”
他看她淚光閃爍的明眸,披甲上馬。
愿你的眼睛,少見人世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