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掌帝室私財,行皇家奉養之責。
大抵也只有在深宮浸淫日久的人,方能如此精準擇人入囊。
江見月睜開雙眼,搓了搓掌心黏濕的汗漬,忍過發作得愈發厲害的病痛,眺望西頭。
府墻阻隔,逆光晃眼,自是什么也看不清。
她卻覺得看見了抱素樓的輪廓,蘇彥的影子。
她也知這是幻覺。
蘇彥不在京中。
入夜寒涼,白霜落階。
蘭林殿中燒著地籠,博山爐中香氣裊裊,暖如春晝。
重重簾幔后躺著粉妝玉砌的小公主,得阿母細心照顧,宮人精心喂養,數日前風寒已退,這廂用過養生湯,沾枕便睡得酣甜。
陳婉低頭親了親她粉嘟嘟的面龐,掖好被角,起身回來自己房中。
舞陽長公主正坐在床沿給她整理嬰孩的小衣服,這些都是衣丞這個月奉上來的。陳婉如今已有七個月的身孕,產期在臘月里。
她撐著腰身坐下,扼住舞陽疊衣衫的手,欲言又止。
舞陽環顧四周,宮人皆已退下,不由晲她一眼,“身子越來越重,趕緊歇下吧。”
“阿母”陳婉到底開了口,垂眸看愈發隆起的胎腹,“還是算了吧我聽聞染了風寒,都快一個月了,還沒好透,怪可憐的。”
舞陽笑道,“你從哪聽來的”
“阿母不是通過少府,插了不少人在她府里嗎”
舞陽頷首,“那你可知道,端清公主病了一個月,都是從外頭瞧的大夫買的藥”
“她”陳婉有些莫名,片刻反應過來,“她不傳太醫令,難不成是為了防我們怕我們在她的藥里做手腳”
“阿母本不想讓你多操心,便也不想多言,給你將這事處理就罷了。”舞陽停下手里的活,“你動腦子想一想,先皇后一入陵寢,她立馬請旨出宮,說什么孝父思母。你且算算時間,這分明是為了保命,避開你我。我還說她打草驚蛇,可見她立馬反應了過來,如此敏銳而遠謀。你若待她長起來,就只有被她生吞活剝的份”
陳婉聞言,愈發心驚,“所以阿母前頭提醒我在陛下面前關心公主宮外起居,除了讓我得個名聲,更重要是為了趕她入籠中。”
“總算還不是太傻。”舞陽冷嗤,“前頭少府卿杜亮也是個拜高踩低的東西,欺辱無權無勢的少主。卻也歪打正著,算是為我們再次確定了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如今么必須動手了,一則你還有兩月就要生產,阿母能留的時間不多了。二則眼下是絕好的機會,你表兄正好不在京中。”
“這端清公主避出宮外,明顯是想要向蘇彥尋庇護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九月初八午后離宮,初八上午你表兄卻因為太史令的推算,擇了吉時送蘇斐骨灰回洛州。加之這月十二是蘇志欽七周年祭,所以滿打滿算蘇彥月底左右會回京,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安心即可,阿母已有一箭雙雕的法子,保證一勞永逸。”舞陽安慰憂心忡忡的女兒,撫過還在腹中的外孫,柔聲道,“你是未來的天子,外祖自給你鋪好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