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聞這話,終于攢出一點溫柔色,“那空時你來挑些愛看的書擱在府里。罷了,不勞殿下往外跑,臣給您送來。”
轉眼入冬又新春,公主府愈發府門深閉。
因為江懷懋的舊疾又發作了,公主一如既往,數月跪于佛堂間為父祈福,染一身辛辣燭香。直到天子病情重新控制住,她也未再撤燭臺,只每日朝誦經文暮抄經。
江懷懋聞言,很是欣慰,道有其母慈心之態。
后又有一事,為天子大贊,譽其為女中典范。
是年,明光三年冬。
十六歲的夷安翁主被指婚給京兆陳氏家的兒郎。
很明顯,這是天子撮合下,雍涼功臣一派和世家門閥的一次利益聯姻,意在為雍王添勢。
兩王多番爭奪,江懷懋到底還是偏向了陳氏母子。
一則雍王的確聰慧出色,勝過安王許多。
二來江懷懋自己身子愈發不如從前,遂不愿在再看他們兩方拉扯,意欲早定國本以防萬一。
只是沒有將步子邁得太大,畢竟安王身后的雍涼派個個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王,雖與江懷懋是結義兄弟,但是江懷懋并不想將關系弄僵,兵力內耗,畢竟來日還需他們鞏固社稷。故而擇了五王中最為忠義,同自己關系最好的梁王,譴其女與世家聯姻,以作表率。
卻未曾想,夷安翁主是個烈性,也不管對方是俊才還是孬人,知曉自己如棋被擺布利用,在府中鬧得天翻地覆,甚至以死明志。
這樣一來,便徹底把打算以懷柔政策引諸王扶持雍王的天子,架了起來,一時間進退兩難,很是不好看。
端清公主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的面,入梁王府勸服夷安翁主。
誰也不知她是如何勸導開解,反正晌午入的翁主閨房,晚間出來時,翁主已經抹了眼淚笑盈盈送她出府。回頭向天子與雙親告罪,道是自己不懂事,只是想多留母家盡孝,亦覺嫁人為婦后困于后宅,會失了官職。
梁王妃跺腳,“陛下恕罪,這孩子盡憋著不說,虧得公主知她,讓她把話吐了出來。”
江懷懋撫掌大笑,“莫怕,便是嫁人你還在長安城中。端清給你請了官職,不僅保留,且給你加二百石,這會你能管三十人了,如何”
夷安翁主叩謝天恩,厚著臉皮道,“如此我的院子可否建大些,婚期延后些,到底還想多作幾日閨中女郎。”
江懷懋要的本就只是一桿代表風向的旗幟,旁的自然都好說,金口應許。
這事后,江懷懋贊長女,為人子代父分憂乃大孝,為女子尊嫁娶之儀、教化旁人堪有婦德。此乃圣懿仁皇后之懿德也,堪稱女中典范。
春雪皚皚未消,公主跪謝天子贊譽,侍奉在側,“化雪路滑,父皇若有事,傳兒臣面圣便是,何必來親府中徒增風寒之險。”
江懷懋坐下緩了緩,愈發蒼黃的面龐爬起兩分笑意,攏著女兒奉上的暖爐,“聞你這處,佛堂置得更大了,又請新佛鑄金身,誦經書千卷,引梵音陣陣,大慈恩寺的高僧道乃紅塵權貴地難得的虔誠清凈處,父皇來歇一歇。”
江見月頓悟他的意思。
今歲乃明光四年,新朝歷經三年整,邊地戰局稍有緩勢,朝中立儲也初現明路,律法制度、官職調整亦在蘇彥領導下初具雛形。
江懷懋是馬背上的天子,便想趁有生之年,難得的平緩時光再品一品縱馬馳騁的滋味。但礙于他日漸衰弱的龍體,已經不可能外出巡視,上馬赴邊,遂在上林苑定了一場秋彌。
同時也傳了在外的三王回京,看一看未來的繼承人。
故而,陳氏處,雍王雖才四歲,但也擇了弓馬嫻熟的良將日夜教導,不求狩獵奪魁,只愿在雍涼各王面前,讓他們看到這絕非文弱郎君,乃是文武俱佳、可以堪任的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