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翡韻軒中,夜雪初融,寒意猶在。枯落的冬日梧桐枝干上,盛著透薄的冰凌子,忽而隨著清風吱嘎斷下,震得一旁竹林撲簌輕響。
樹后的正屋里,只聽琴音沉浸,有淡然的熏香從雕花鏤窗中溢散而出。
透過半開的窗隙,屋內裝飾雅致。紫檀木璃龍紋的落地書柜,藏書滿格;黑漆象牙雕瑞獸的四頁屏風,正中置一方長案。案上燃的乃白茶木香,這種冷調的香氣醇靜而持久,悠若似無。
三公子謝敬彥端坐于案旁,但見發束鎏銀玉冠,著一襲月白圓領云紋錦袍。一串黑瑪瑙貔貅手串,在他如精心雕塑的手指間盤得漆晶發亮。
男子沉著臉龐,依稀窺見未眠夜之憔意,讓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窗外雪景襯托之下,使得他膚色愈發凈肅如玉,那濃眉修長疏朗,鼻梁高挺,豐神凜秀中透著矜貴與從容。
這都枯坐超一個時辰了,公子是在做清明夢么
怎的像在游走神魂啊。
書童王吉站在身側,不禁呼吸都謹慎了。他家公子就像自帶著一縷清氣,出塵滌世般使人崇仰。聽說幼年起,公子所住之庭院,花草木植都格外地凝聚生靈氣。難怪老太傅曾凈手燃香,特特給起了個“敬彥”的名字。
只公子貫日謙謹溫和,與人交道時會把這種冷冽斂藏起來。再加博學多才,出類拔萃,狀元及第入翰林院,更是惹得滿京城女子芳心暗許,以為良人夫婿之標桿。
但無了棱角,就顯得更難擊破了,誰也猜不透公子表象下的心思。
昨夜不知何故,三公子忽然獨自冒雪歸京,天不亮卻又騰坐而起,坐在這琴房里蹙眉失語。
王吉可要小心著伺候,省得又被罰抄書了。
對側的琴臺上,鶴初先生穿一身緇青直裰,正在手撫琴弦。那沉謐輕靈的琴音,就是從她流暢的手指間彈奏出的。
鶴初先生清弱的身板端直,只要撫琴,她眼上便系著鴉色的錦綢。二十三四的年紀,但見面白英秀,容姿修逸,別有一番風骨。
她是謝敬彥二年前從酒肆領進來的琴師,自進府后便一直居住在翡韻軒中,不見外客。
唯以謝敬彥為主翁。
相處數百日,對于公子的脾性可謂頗有了解,否則僅憑一琴之喜,何以使她深居于宅。
此院清幽,琴音彌轉,她耳力卻在敏銳地捕捉。但聽那長案旁的男子,龍井都沏過了幾壺,白釉描金的茶盞抬起了又落,旁余的茶點卻分毫未動。
這種情況委實少見。
她看不見對面他的臉龐。
但,人之郁氣宜疏莫堵,想來這種靜修琴音解不了他的困。那么鶴初先生心一狠,便逐漸不按章法地撫起,隨心加快了細弦的起伏驟轉。
卻倒是好,對面倒茶的動作反而停下來了,只剩沉緩的呼吸。
心竟這般亂么非似琴音一般紛雜無緒。
鶴初先生抿唇,順勢一曲彈罷,啟口探道“
公子有何愁緒可是為了即將選部調職之事。”
heihei分明又不像,公子嗜琴,以琴見性。往常若然心中有擾,他自己便會拾琴撫起,何用她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