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撫著白須,“假以時日,秦之國運必將一瀉千里,大廈立時傾塌于轉瞬之間”
趙王亦撫須而笑,“正是如此。”
老臣一時悲喜交加,緩緩流下淚來,“自長平一戰后,老臣日夜憂愁,唯恐趙國大仇不能報,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目睹秦亡于趙之手,實乃天佑我趙國啊王上英明,姜姬仁義啊”
郭開瞥了一眼趙王喜滋滋的面色,忙噗通跪下,“王上,待您滅了暴秦,再一統中原,從此天下歸一,普天之下皆是王上的臣民,率土之濱皆是王上的疆土,您即將開創比武靈王更雄偉的赫赫功績,定能威震四海”
群臣越想越有道理,若把這等災星移花接木,強秦焉能不滅國
眾人紛紛跪下恭賀,趙王被這通天馬屁拍得樂不可支,連聲命人賞賜群臣,一時殿內歡聲笑語不斷。
趙王名叫趙遷,其實他非嫡非長,又不學無術沉迷聲色,按理是無緣繼承王位的。
但他是先王趙偃最寵愛的妃子所生,在其母和郭開的多番運作下,趙偃廢黜了王后所生的嫡長子趙嘉,執意扶持趙遷繼了位。
今日,那些往日暗嘲他是倡人之子、得位不正的大臣們,都在真心實意夸贊他,怎能不讓他飄飄然
這一刻,趙遷只覺得胸中壯懷激烈,蕩漾著萬丈豪情,他豪邁張開雙臂,擲地有聲的聲音回蕩在龍臺宮,
“諸卿且看,來日,我趙國鐵蹄必將踏破咸陽宮”
九月二十三,咸陽郊外。
隨著被腳步踏起的黃土滾滾飛揚,一隊披甲玄衣侍衛正執戟走來。
若有精通兵法之人在此,便能看出其中的玄妙他們狀似隨意的站位,實際經過巧妙的列陣排序,以保證在行走過程中,可以最大限度護住中間那輛馬車。
這是秦王政專屬的王宮衛尉軍,當今之世能讓這支衛隊隨行保駕的,除了秦王本人,恐怕只有馬車上的秦國長公子了。
這是一輛并不奢華的單轅軺車,車身以黑紅二色彩漆裝飾,頂部插著16根彎曲成半圓形的竹竿,套上細密的綢布制成了傘蓋,其余并無未金銀珠器等裝飾。
此車四面通透,視野一覽無余,很適合扶蘇這樣出門散心的人使用。
兩月前,一場帶著寒氣的秋雨過后,扶蘇的生母楚夫人突如其來病逝,扶蘇自生下來從未離開過母親,難免沉湎悲傷。
秦王政仍如往日一般宵衣旰食,操心于國事,無暇寬慰長子,但看著往日活潑的長子日漸消瘦,終是心中不忍。
前幾日扶蘇苦苦哀求,想去王陵祭奠母親,因著漸漸入了冬,郊外更是林深風寒,秦王政便未同意,哪知今日出了太陽,是難得的好天氣,他便下令讓昌平君陪著扶蘇出門。
自商君變法后,在嚴刑峻法和連坐制的雙重威勢之下,秦國境內治安堪稱良好,但秦王政仍放心不下,派了一組衛尉軍隨行。
畢竟,扶蘇只是個九歲的孩子。
車內,年過三旬仍溫文儒雅的昌平君,輕輕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溫聲道,“扶蘇,你阿母今日吃到你親手摘的酸棗,定會十分高興。稍后回到宮中記得要笑一笑,大王不喜你過于沉溺悲傷。”
扶蘇抬頭看向這位母親故國的親人,眼睛又開始有點酸澀了,他急忙移開視線,看向車外道旁有些還沒收割的金色農田,勉強笑了笑,“我曉得的,我只是”
下一瞬,他忽然面色大變,大喊道,“停車快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