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多游俠,燕人重義氣,蔡澤蒙受秦王知遇之恩,豈能不感激涕零
是以,昌平君這話,在他看來根本不是一個臣子該說之言
雖則,昌平君亦是半個秦國王室之人,名義上亦是王上之表叔,但他以臣子身份,在同僚面前自視為王上之尊長而非議君王,真乃小人之舉。
綱成君暗暗思忖著,此人早年可不似這般得意忘形,許久未見,變化頗大啊
但他面上仍是笑瞇瞇道,“不知昌平君可有收獲”
昌平君心中飛快盤算著,一時不知究竟該不該將魏國獻的輿圖拿出來。
他接到任務時雖疑慮萬分,卻仍在路上派人送出急信,讓燕楚兩國皆獻城以麻痹嬴政。
畢竟,那位年輕的強秦君王,自五年前罷免呂不韋后,心思便愈發深沉,舉止間竟有勝過其祖父之手腕與風采。便是他,如今亦再難摸透君王之所思。
譬如上回,他猜到嬴政會為了扶蘇而收留那災星,卻未猜到,嬴政竟會那般喜愛那孩子。
又譬如這回,以嬴政素日之秉性,絕不會提出“空口要城池”之荒唐要求。
但昌平君此人遇事總喜歡多想上幾分自古以來,世間由英明轉昏聵之君王,不勝枚舉,若嬴政這兩年也因獨攬大權而膨脹改變,亦非不可能之事
所以,他愿意迎合嬴政的虛榮心,更愿以利引誘嬴政繼續膨脹,直到他如齊桓公那般徹底失去理智
孰料,此番獻城之事,非但魏王反復無常,那頭的燕楚國君亦出爾反爾,生生將他的計劃打亂,以致此刻陷入兩難之地如今人出使,只他一人帶回城池,著實有些顯眼,難免令人生疑;然則,若人皆未帶回城池,他又擔心嬴政一怒之下,下令立即攻打其中任一國。
如今燕魏兩軍皆無頂梁大將,若直面強大的秦軍,并無幾分招架之力。而楚國雖有項燕,但在此時開戰并非良機,只會消耗楚國數年之積累,百弊無利。
便是今日之列國再聯手,無論是士氣還是糧草物資,亦扛不住強秦之壓,何況,如今諸侯們各自打著如意算盤,恐怕,并無人肯如從前那般聯手抗秦
而眼下,秦國若要再次整軍出擊,讓秦軍繼續與趙國李牧之軍持久膠著消耗力量,對楚國而言,是最能坐收漁翁之利的上上之策。
打定主意后,他面上的笑意更謙遜了幾分,從身旁取出輿圖印璽等物傳給二人觀看,溫聲道,“吾此番前去魏國,倒是比二位僥幸許多,那魏王沉迷煉丹修仙,其太子甚喜獒犬,吾便命人尋來許多丹藥和獒犬,將這父子二人籠絡得十分歡喜,加之少許威逼利誘,便得到這陽武邑。”
昌文君詫異地舉著印璽翻來覆去看,口中稱贊個不停,“昌平君此番竟能不負王命,真拿到魏國之城,實乃舉世無雙之大才也,某自愧不如”
綱成君亦點頭,拱手贊道,“老夫原以為此番任務絕不能完成,不過是消耗些時日,戲耍一番諸侯,為他們添上幾分堵未料昌平君之才堪比張儀,竟真能要到城池,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他心中卻冷笑不止,昌平君果然有問題
前些時日,王上打發他們前去各國空口討城,他百般揣測,亦看不明白此計究竟目的何在。
王上年輕有為,絕非昏庸之君,豈會不知縱使六國之君再昏聵無能,也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給秦國獻城千百年來,城池皆靠千軍萬馬踏血踩尸奪得,絕不是以口舌之利便能輕易得到的。
便是張儀口燦若蓮,以六里之地充做六百里詐得楚懷王簽訂盟約,此事亦為后來五國聯軍攻秦埋下隱患。
而昌平君縱橫之才,遠在張儀之下,魏王豈能這般輕易給了他一座城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待人來到章臺宮時,完成課業的扶蘇正抱著明赫坐在一旁,兩小只都乖巧安靜地看父王批閱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