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草席門簾里的鄉民一聽,頓覺擔憂不已,新律法便是傳聞中那吃人不吐骨的秦律嗎到時,也不知繳完稅賦,我們能剩下幾石粟米,唉
待韓非在茅草屋中接連詢問陳平數十個治政之道,見他一一對答如流,這才歡喜說明來意他想邀請陳平前往郡衙給自己擔任文書,每月支付對方4石粟米為報酬。
話音剛落,陳嫂便激動喊道,“4石”
要知道,陳氏一家分得30多畝薄田,又找鄉中富戶張氏租了100多畝,可因魏國并不似秦國那般重視農耕,更無灌溉牛耕之利,200畝收成再減去稅賦地租,算下來一年到手不過60來石粟米,加之陳平還要買書,日子過得比鄉鄰更艱辛。
眼下,若陳平能接下這差事,家中一年便能多上數十石收入,讓她如何不欣喜若狂
也是在此時,她才第一次意識到,讀書原來不是虛度時日,讀書人一朝起飛,便可抵農人一年之收入
張負轉頭不滿地瞪她一眼,“此處豈是你這鄉野婦人說話之地”又看向陳平,“你意下如何”
陳平心頭同樣驚喜不已,又見韓非態度誠懇,毫無驕矜戲耍之態,便連忙致謝應了下來,但面上并無半分得色之色,看得張負愈發滿意。
陳平知道,自己頂著鄉間種種流言,堅持在貧寒的家境中讀書,是因為比任何人都明白,若只靠出賣力氣種田,自己永遠無法拉扯兄嫂,一起走出這底層苦苦掙扎的泥潭只有才學,可以讓他一家人在這亂世真正衣食無憂。
也是在此時,他才明白方才張負婚約之言究竟是何意,原來,對方想將自己當成投靠秦國的探路石。
想到張氏那位連喪幾任丈夫、被視為克夫的女孫,他卻毫無半分懼怕,生死天定,豈是人力所能決定的若非如此,張氏這棵大樹又豈會看上自己這寒門小子
他陳平怕的從不是鬼神,是貧窮,是身處貧窮之時被人肆意踐踏的卑微譬如今日這盜嫂之污名,若自己是富家子弟,可有一人敢這般隨口污蔑故而,能做這張氏之孫婿,他甘之如飴。
果然,等幾人目送韓非的車馬離去,張負便將兩家結親之意說了,又提點他方才那位新郡守是韓非,陳平聽完暗暗震驚不已,連大名鼎鼎的法家大才、忠心耿耿的韓國公子韓非都已投秦,可見自己所料
不差
于是,他不顧兄長的極力擔憂反對,毫不猶豫答應了這門親事。
他冷眼旁觀數年,推斷列國之中,唯有秦君行事雷厲風行又善堅守之道,來日這天下,皆會變成秦國的天下,屆時朝中官吏必定緊缺,如今韓非投秦一事,更讓他愈發堅信自己的判斷。
他看著茅草屋外蕭瑟的枯樹,暗道,“文書雖不過只是門客幕僚,但秦國掃蕩六國之戰,想來已近在眼前,我不抓住這難得機遇的早早入局,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