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農人支支吾吾解釋了半天,張負才聽明白,原來,陳伯之妻素日嫌惡陳平只讀書不事勞作,口舌間不免多了些不中聽之言,偏生陳伯又是個護弟狂兄,每聽到一回,便要與妻子吵上一回。
今日,因陳嫂出門洗衣之時,聽鄉間幾個婆子在河邊悄悄嚼舌根,說陳平那小白臉從不下地,一個窮酸庶民不但學富家子弟買書,還養得細皮嫩肉的,定是與其嫂有些糾葛,陳嫂才會由著他折騰不鬧分家3
氣得陳嫂當場便將那捏造謠言的婆子推到水里,又拿著捶衣棒氣咻咻回家將陳平追著打了一頓,偏趕上陳伯拔草回來,頓時怒不可遏,直言要休妻,便扯著陳嫂前去尋里正了,而陳平也追去勸阻了,是以,此刻他家中并無一人。
張負著實未料到,此番會當著韓非的面,丟這么大個臉,頓覺老臉通紅,恨不得立刻拿著拐杖將長子暴揍一頓,老夫前腳才在郡守面前夸下海口,說鄉人皆對陳平贊不絕口吶
陳家這事別人不知道,他還看不明白陳平那風姿秀雅、暗藏大志的青年,豈會與陳嫂那貌若四十的無鹽老婦有甚首尾
陳伯愿一人種兩百畝地,起早貪黑掙銀錢供陳平讀書,皆因陳家父母早逝,陳平尚在襁褓之中便由他一力拉扯長大,此二人之情分名為兄弟,實為父子啊
今日這一遭,說到底皆是因窮而起,若自己當日早早將陳平定為孫婿,又豈會招來這盜嫂之污言穢語
他急忙派隨從前去里正處請人,又愧疚朝韓非行禮,硬著頭皮解釋道,“請郡守切勿聽信鄉間之粗鄙讒言啊陳平志向遠大,品行高潔,又與吾家中女孫年貌相當,男才女貌,堪稱天作之合,請郡守相信老朽,他絕不會行盜嫂之污穢事”
韓非忙將他扶起,“張族長之言本官自然是信的,快快請起。”
他嘴上雖這般說著,實則心中有些疑慮,“聽方才鄉人所言,陳平似乎并未與張氏女孫訂婚,若不然,以這些鄉鄰對張負的懼怕,坊間定然無人敢傳出這等閑話。既是如此,張負為何要謊稱陳平是自己之孫婿”
二人在馬車中避寒等待一番后,接到消息的里正匆匆領著陳平幾人過來,一見身穿玄衣官服的秦國郡守下車,嚇得雙腿打顫噗通跪在濕漉漉的雪地之中,身材佝僂的陳伯夫婦亦嚇得站在一旁直打哆嗦。
張負暗罵一聲沒出息,便與仆從一道上前擋住這人狼狽的身影,不動聲色看了陳平兩眼,向韓非笑著介紹道,“郡守大人,這位便是與吾女孫訂下婚約的陳平,您可考上他一番。”
韓非抬眼看去,眼前那位穿著寒酸卻身如翠竹的俊美青年,已不卑不亢上前他施了個標準的揖禮,朗聲道,“戶牖鄉左閭庶民陳平拜見郡守大人我鄉里正與家兄家嫂,均是平生第一回見識大秦之官吏,不免被大人之英姿威儀折服,這才一時失了禮數,懇請大人勿要責怪。此地風大,若蒙大人不嫌,請隨小民前往家中稍避寒風。”
說著,又深深施了一禮,他雖疑惑張族長口中的“婚約”,卻并不會傻到當面拆穿對方。
里正急忙朝他感激看了一眼,張負亦撫須笑起來,這般進退有度,不愧是吾看中的年輕人。
韓非亦覺眼前一亮,趁機看向四處,大聲道,“如此甚好,請諸位勿再多禮如今,陽武既成了我秦國之郡縣,本官又蒙秦王囑托前來治理此地,從此便是諸位的父母之官,我秦國官吏以執法公道嚴明為己任,即日起,本官將在陽武郡廢除魏國舊律,頒發秦國新法,屆時還請里正與張翁多多與鄉鄰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