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跟張友士學會看相了”王熙鳳細眉一挑,帶著三分譏諷,“聞說前些年環哥兒害病的時候你們就說是什么勞什子離魂癥,結果治也治不好。如今又說是,我看你是討打來了”
王太醫一個哆嗦就跪下了,“我哪敢渾說啊二奶奶。”
趙姨娘是賈環的生母,又親養了這許多年,心里已有了思量,于是握著他熱乎乎的小手,指著王熙鳳問道,“環兒可知她是誰”
賈環自知此情此景無法說謊,如今他所知的線索實在太少,所以只得如實道,“不知道。”
王熙鳳和平兒對視一眼,因為著急不免疾言厲色,“我是你二嫂嫂前兩日你還認得我今日怎么不認了”她又指著趙姨娘,“你娘你也認不得了”
“因為她說是娘,所以我知道。”賈環能感受到,這人雖面色很兇,語氣也不好,但卻沒有半分惡意。
只是此刻他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因為本就生著病,屋子里暖和,方才起來喝了藥陪著說了話,所以現下又想睡了。
趙姨娘眼眶微紅,平兒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細語出聲道,“環哥兒雖不認人,但我看著卻比往日里清明多了,口齒也伶俐,奶奶看看是不是”
王熙鳳擰著眉頭細細打量,覺著平兒這話說得也不是平白無故。
往常賈環總是雙眸呆滯,與人說話不過片刻便癡態畢現,又因為吃得胖乎,言行舉動常惹人笑話。
此刻雖在病中,但看著卻雙目清明,說話也比從前有條理。
王熙鳳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平兒幫她去了披風和雀羽昭君帽,王太醫立刻很有眼色地膝行到另一邊去。
“環兒,你當真誰也不記得了”
賈環點點頭,整個人靠在趙姨娘懷里暖融融的,終于問出了那個他從睜眼醒來之時就想問的問題,“這是哪兒”
平兒站在王熙鳳身側,接過話道,“三爺,這是榮國府。”
“榮國府”榮國府賈環覺得聽著有些熟悉,但是一下又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聽過。
王熙鳳看他還是一臉不明白,便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耳朵,“你上頭老爺是朝里工部員外郎,大伯世襲一等將軍,這可得記住了出門了若有外人想欺負你,先讓他掂掂自己有幾斤骨頭可夠拆的。”
“可記住了,你叫賈環,是我賈府的主子小爺。多的也不用我說,以后你母親自會講與你聽,我這會得先去一趟榮慶堂,告訴老太太一聲。”
賈環忍下心里的驚詫,面上認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二嫂嫂。”
王熙鳳又囑咐了幾句,見賈環的確應對得宜,言語清晰,與往日里大為不同。而后便讓平兒取了披風來,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門外跪著的幾個奴才見她出來,沒有一個不發抖的。
王熙鳳素手攏住披風,唇角一揚,聲調尖利,“你們也算是該死,原今日有件喜事可以饒了你們”
雪地里有幾人顫著抬起了頭,平兒咳了一聲,替王熙鳳說完了剩下的話,“過段時日二太太娘家姊妹薛姨媽舉家上京,薛家大爺可是圣上跟前的貴人,如今任誰也越不過他去,到時候少不得要到府里坐一坐。”
“老太太和大老爺多前就發了話,要正一正家中的歪風邪氣,誰知偏是你們一頭撞上來。今日就算是二奶奶心慈,也救不了你們。”
這時底下一個身穿青綠夾襖的丫鬟爬上石階,用凍僵了的手指攥住王熙鳳的裙角,“奶奶二奶奶饒命,我此后再也不敢了。”
王熙鳳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她的臉,冷哼道,“你爹是賴大家的娘家姨表兄,你原比旁人有臉面些,一入府就進甘棠院當了環兒的丫鬟,可惜了”
“可惜你沒這個福分,終究也是留不住的。”
王熙鳳當即便下了令,今日甘棠院所有玩忽職守,敷衍塞責的丫鬟小廝,各打三十大板趕出府去讓家里人領走,以正視聽。
沒有理會那些人被拉走時是如何的哭喊求饒,王熙鳳呼出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甘棠院的屋檐,“走,去給老太太報喜去。”
平兒也笑了,扶著王熙鳳的手,“正是呢,奶奶此刻去正好陪老太太用飯。”
“知道還不快走”
二人就此出了院門一路往榮慶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