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椿夫人拉開燈,照亮了那樽等著死人踏進去的棺木。
宮紀和矢川明走了進去,今枝停在門外,背對著流動的青色暮靄。
這座房間只有墻面、角落和門縫里藏著薄薄的灰塵。那樽棺材停在房間一角,由再普通不過的木材釘成。
雖然花紋不同,但這口棺材和塞著竹內真嗣尸體的棺材是同一尺寸。
矢川明摸了一把棺木邊緣,轉手來看,手指上干干凈凈。
“你們時常打掃這間屋子嗎”
“今紫死后,我來打掃過一遍。”
宮紀為棺材拍完照片,轉身問繪椿夫人“今枝小姐有棺材嗎”
“她是藝伎,將來要嫁出去的,不會像我要老死在這里,她哪來的棺材”
繪椿夫人顯然被冒犯到了,她的聲音驟然尖利起來“還有今紫,她的棺材都是臨時趕工做出來的,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問問棺材鋪的老板。”
“抱歉。”宮紀說完,看向門外的今枝,“我們的調查結束了,多有打擾,請見諒。”
雖然警察是慣例問訊,但不久前才經歷今紫之死的繪椿夫人顯然對警察毫不留情的問訊心有怨氣,于是今枝便代她來送客。
走出置屋門口時,置屋的主人通常會說一些挽留的客套話。
今枝沉默著,直到宮紀和矢川明走出置屋,進入人流里,她的道別語才從口中吐出。
那道聲音輕得快要逸散,被涌動的人潮打翻。
“不多留一陣嗎夜晚的花街才熱鬧。”
今枝把這里叫做“花街”。
宮紀回頭,看見今枝站在門口,站在暗黃的街燈下,那張潔凈無垢的臉上漾起一點笑意。
走出梢風屋時天色已晚,夜經朦朦地翻卷上來,懸掛在街道上空的紅燈籠一枚一枚被點亮,微風一吹,倒像是顏色艷麗的金魚在黑海里擺動尾巴。
一排一排的置屋里,花見小路的男男女女錦衣華服,輕聲細語地歡笑,一遵棺材重重地壓在后方,為歡場燈火落了道凄寂空茫的尾音。
繪梨和繪葉兩位姑娘站在二樓,從窗戶里探出身,向她們招手作別。
兩位姑娘雪白的手臂游曳在蒙昧的紅黑幕布之上,烏黑的發絲散落下來,蕩在天真的笑靨邊。
梢風屋里養著兩個不諳世事的純真女孩,她們夢想著成為今枝那樣的藝伎。
而今枝將這里稱作“花街”,將這里看作風俗之地。
一入夜,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這么多的人,花見小路驟然變得擁擠。宮紀和矢川明擠在紛雜的人潮里,美麗的女子和歡笑的醉客不斷從他們身邊涌過去。
矢川明長長嘆一口氣,走出梢風屋,他終于不用那么局促緊繃。
花見小路上,唯一顯出一點現代性的街燈也是一副被聲色浸潤過的模樣,這鎢絲燈影空茫凄寂,被壓在滿街紅艷飽滿的的燈籠底下。
矢川明環視著周圍,真心實意地說“夜里這么繁華的街道,來來往往都是醉酒的過客,注重隱私又沒有監控我能想到不下十種讓一個人悄無聲息消失的辦法。”
為保護客人們的隱私,花見小路整條街道都是沒有監控的。
蜷川家兩位姐弟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他們活在一個巨大的社會關系網絡里。
警方要得到他們的行程需要耗費大力氣,獲得的資料還有所殘缺,但不至于一點線索都抓不到。
而竹內真嗣活得像個幽靈一樣,一入夜,便混跡在狂歡達旦的花見小路。
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個時刻踏入了梢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