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在楚淵身后的沈景鑠停下了腳步。
他垂眸凝視著兩個緊靠在一起的墓碑,緩緩收緊了拳頭,忍不住閉了閉眼。
一閃而逝的水光被掩在其下。
沈景鑠在那里靜靜站了一整晚。
直到第二天蒙蒙亮的時候,滿臉疲倦的他對楚淵道。
“陛下,勞煩將阿硯的信交由我。”
楚淵手指一顫,下意識想拒絕對方。
那是他唯一能睹物思人的東西,即便每次看到都會戳到心中最痛的地方。
但楚淵只有那個了。
可他有什么資格拒絕呢。
本就應該交由沈景鑠。
若是沈端硯還在,必定不希望那封信繼續留在自己手里。
生前他便被自己反復傷害,逼迫到極限,就連死后也得不到安寧,嗎
楚淵低啞的嗓音響起,無力又艱難。
“好,隨朕去御書房。”
在拿到信件的當天晚上,沈景鑠便卸去了一切職務,向楚淵請辭。
他沒能完成對弟弟的承諾。
但哪怕只有一封信,他也要攜著一同去往北方。
讓生于京城,也死在京城的沈端硯,去瞧瞧邊疆的山水風光。
這次兄長不會再失約了。
在沈景鑠走之后,京城似乎一下子就變得陌生冷清起來。
楚淵坐擁著天下,卻尋不到一個熟悉的人。
他所仇恨的人,喜歡的人,最終都離他而去。
先前推遲往后的朝政,堆積成山的奏章,如今都在等著楚淵去處理。
從那以后,楚淵再沒有荒廢過一日朝政。
像是他所有的私欲都隨之遠去,留下的不過是個軀殼。
楚淵在位三十年間,宵旰憂勤,兢兢業業。
他從不任人唯親,也很少橫征暴斂。
雖說民間百姓仍舊對楚淵年少時與上任丞相的糾葛軼事津津樂道。
但這沒有影響到他被后世譽為明皇楚昭帝。
也因為一生未娶,至死孤老終生,直到很多年后關于這
位斷袖之癖的皇帝,史書上還保留了不少版本的傳言。
其中被流傳最廣,也是大眾公認的一個版本便是楚昭帝太過癡情。
所愛之人因病去世,從此便再也不娶。
倘若楚淵活到那時,聽到這些評價,怕是只覺得嘲諷。
年至六十一歲,楚淵已纏綿床榻,一病不起。
曾經俊朗的面容消瘦了不少,但仍能隱約窺見昔日風采。
他的床前跪倒一片大臣,神色悲痛。
最前方跪著個身著蟒袍的少年,長相與楚淵有三分相像。
他是那位早就自請封王,遠離了奪嫡紛爭的二皇子所生的小兒子。
也是楚淵選中培養的下一任皇帝。
少年對著床榻深深磕了個頭,姿態恭謹又規矩。
楚淵卻沒有給他們一點目光。
他只是雙目無神,靜默的注視著明黃色的床幃,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半刻鐘后,三聲震天動地的銅鐘敲響,一聲高過一聲,從宮中傳遍整個京城。
頭發同樣蒼白,滿臉皺紋的常生望著已經沒了氣息的楚淵,眼底哀切。
他來不及拭去淚花,顫抖著手甩了一下拂塵。
尖銳陰柔的聲音打碎了長樂殿中的沉寂。
“先皇駕崩”
“先皇駕崩”
所有的陳年舊事,都隨著這聲宣告,走向了終結。
在半夢半醒的彌留之際,楚淵徹底閉上眼睛前,他腦海里浮現出唯一的想法竟是。
我來尋你了,阿硯。
莫要走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