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只見細柳朝他走來,天光明凈,照得她雙眼猶如寒星,她輕抬下頜“伸手。”
陸雨梧不明所以,卻依言舒展手掌。
細柳單手打開瓶塞,幾粒猶如露珠般剔透的藥丸落入他掌中。
“只需稍一用力它自化水,你涂在傷處,很快便會退紅消腫,”細柳說著,頓了一下,才又道,“你托我找的人,我已令人著手去找。”
陸雨梧收攏掌心的幾粒傷藥,他一雙眸子神采清亮,看著她,聲如玉磬“多謝。”
“對了,”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來一只雪白的信封遞給她道,“這是她的畫像,雖然畫上只是十歲的年紀,但我想七年之間一個人即便有所改變,也應該留有一些兒時的特征。”
細柳接來信封,點頭“我知道了。”
日光融化了清晨的濃霧,天色明亮許多,陸雨梧與姜變出了別苑便各自分道,陸青山將陸雨梧扶上馬車往詔獄去。
姜變讓李酉事先打過招呼,是以陸雨梧進詔獄并未受阻,牢頭恭謹地將陸雨梧帶去關押重犯的深牢中,里頭零星幾盆火將熄未熄,驅不散牢內的潮濕味道,那牢頭忙踹了一腳旁邊的獄卒“還不將火燒得旺些,仔細冷著陸公子”
“不必了。”
陸雨梧說道“我想單獨與侯大人說些話,你們出去。”
“是。”
牢頭忙應聲,將牢門打開便提溜著手下人趕緊出去。
牢內昏黑,陸雨梧走進去,踩著地上枯草發出窸窣聲響,那被綁在木樁上的侯之敬聽見這聲響,他后知后覺地抬起頭來,從蓬亂的頭發縫隙中,隱約看清那衣袍干凈,氣質溫文的少年。
“侯世伯。”
他喚。
侯之敬聞聲,動了動干裂的唇,緩緩道“我如何還擔得起公子這一聲世伯,公子何必來這一趟呢”
“該說的,我早已說盡了。”
陸雨梧抬手,那枚殘缺的血斑白玉環墜著褪色的流蘇在他手中微蕩“您還不曾告訴我,這枚玉環到底是如何落在您手里的。”
侯之敬眼中神光隨著那玉環一個來回,半晌,他喉中發出嘶啞的笑聲“我記得這是公子你父親陸凊尋了好些年才尋得玉料親自雕刻的環佩,為的就是與你腰間那枚昆侖玉璜配成一對,以作你的定親之禮。”
“這玉料真的很難得。”
他感嘆道。
“世伯什么都知道,”
陸雨梧看著他,“您什么都不肯說,可還是在寄希望于二皇子”
侯之敬以沉默與他對峙。
“世伯因對我心存惻隱才會只身領著幾百親兵親自入堯縣,最終卻被五皇子生擒活捉,”陸雨梧緩緩道,“您猜二皇子可會在這個風雨正濃的當口盡力去救一個對曾經的恩師陸證還有幾分情份的棋子”
此話一出,猶如長針入心,侯之敬的神情驟然一僵。
“侯世伯,您不妨想一想,自你入詔獄,可有什么人給你透過一絲口風”陸雨梧每一字都扣在他心頭,“您將他看作救命稻草,可在他眼中,您早已是棄子一顆了。”
二皇子姜寰不會救任何一個已經展露出一點二心的人,侯之敬幾乎被攫住心神,他臉頰肌肉抽動,不過片刻,他整個人便像是一面破了洞的鼓,再敲不出任何沉穩悠遠的聲音。
好半晌,陸雨梧忽然聽見他啞聲笑起來。
“一朝踏錯,滿盤皆輸啊”
他幾乎是從齒縫禮擠出這含混血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