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弘皇帝這番話一出,滿座寂然,無論是宗室還是朝臣,幾乎都面面相覷,心里各有各的暗濤翻涌。
太子妃的人選若是定下來,是否意味著自先太子,也就是二皇子姜寰的同胞兄長死后,這懸空多年的太子之位,終于要塵埃落定了
“至于花愛卿的死,”
建弘皇帝看著花若丹道,“你且安心,朕一定還他一個公道。”
花若丹眼中泛淚,忽然撲通一下跪下去,她俯身叩首“陛下吾父之死,實為大奸之人精心鑄成的一場謀殺若丹身為人女,此番冒險上京,便是要揭穿此人的險惡行徑,為吾父求一個公道”
建弘皇帝聞言,他半晌不言,一雙眼卻在殿中脧巡了一番,而后才道“這么說來,你手中握有證據”
“是。”
花若丹抬起臉來,一雙杏眼淚意盈盈,卻神光柔韌“吾父死前寫有一道密折,其中所書,皆為慶元鹽政之亂象,父親方才理出一條倒賣官鹽,中飽私囊的線來,便做了他人刀下亡魂,臣女深知此事之重,故與家中老仆分為兩路,臣女以自己為餌,若我死,也還有老仆帶著密折入京,如此臣女亦不算白死”
“但何其有幸,臣女竟還能活著入京。”
她說著,從懷中取出來一封火漆信件,她回過頭,視線在那些身著朝服的官員中一個來回,驟然釘死在一人身上。
那人不過中年,倏爾與花若丹目光一接,他臉頰的肌肉細微抽動一下,汗流浹背。
花若丹的聲音隱含哭腔,清晰地響徹天濟殿
“臣女要狀告當朝知鑒司使王進禍亂慶元鹽政,謀殺吾父”
幾乎是她話音才落,杯盞“砰”的一聲倒地的脆響緊跟而來,那王進不顧衣袖上酒水瀝瀝,幾步出來,朝前撲倒在地“陛下臣冤枉”
曹鳳聲立在建弘皇帝身邊,只得皇帝一個眼神示意,他便立即提起衣擺下階,將花若丹雙手高舉的信件接過,一邊回身上階,一邊拆開信封上的火漆。
建弘皇帝從曹鳳聲手中接過展開來的信紙,竟足有八九頁之
多,殿中一時寂無人聲,唯有建弘皇帝翻頁的細微聲響。
王進汗濕滿背,他在這種紙頁聲中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驀地生出一種生理性的,想要嘔吐的感覺。
慢慢的,他抬起頭來,只見御座上建弘皇帝翻罷信紙,倏爾將其一掌按在御案上,皇帝臉上沒有怒色,亦無其他過多的神情,他居高臨下地在底下花若丹與王進之間一個來回,最終目光落定在王進身上,卻喚“陳宗賢。”
陳宗賢忙起身上前陛下。”
建弘皇帝抬手,數頁信紙撒向他
“你來查。”
陳宗賢對上建弘皇帝那雙深邃的眼,他心中一跳,立即低頭,應道“臣遵旨。”
“來人,摘去他官帽,暫押詔獄。”
曹鳳聲這么幾年,也是第一回見王進這個小子這副面如死灰的樣子,他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只令人來將王進拿住。
建弘皇帝的身體也只能撐到這兒了,他先離席,不久天濟殿中也就散了宴,朝臣和宗室都走得差不多了,細柳走出殿門,卻聽身后一道女聲喚“先生。”
細柳回過頭,只見花若丹走近,大抵是因為方才哭過,她的眼眶還有些發紅,身邊跟著兩名宮娥,催促她往皇后的長定宮去。
細柳看著她,道“往后身居宮中,你多加珍重。”
“先生會來看我嗎”
花若丹卻問她。
細柳頗有些意外,不知為何,她竟從花若丹這短短一句話中感受到一分莫名的依賴,但她回頭只見宮闕千重,忽然又覺得,是個人初入此地,多少也都會生出一分彷徨。
“若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