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在旁添了句嘴“軍爺你可別這樣,這位來福公公可是曹督公身邊的紅人,給他氣著了對大家都不好。”
那軍士一愣,他只以為這宦官不過是細柳身邊的一個跟屁蟲,他又不在宮里當差,哪里知道這個胖公公到底紅不紅,這下倒是有點不知所措了。
來福見細柳朝他點頭,他哼了聲,揮開按著糧米袋的那當兵的爪子,往鍋里可勁下米。
炊煙裊裊,烽火營的旌旗迎風而動,夕陽熾烈耀眼,來福的粥棚大排長龍,反觀烽火營那些當兵的早前支的粥棚中竟鮮有人問津。
“怪不得你讓小胖子去煮飯,”
驚蟄端著一碗熱粥,吹了吹熱氣,“他那樣一個認死理的,又有一層曹督公身邊人的身份,誰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鬼。”
只有這樣,戶部撥的糧米才能物盡其用。
現今是哪兒都欠收的災年,自上到下,哪怕是撥給這兩千余流民的糧米,也不缺動歪心思的人,即便沒多少油水也要從中生刮出油水來。
“可你這樣做,會得罪很多人吧”
驚蟄轉頭看著她,“你那個義父會給你收拾爛攤子嗎”
“他讓我接的差事,他不收拾也得收拾。”
細柳不管這些。
驚蟄知道她記性雖不好,可腦子也沒壞得徹底,他并不擔心她會自找麻煩,但想起昨日陳宗賢的交代,他抿了一下唇,道“這回你突然成了曹鳳聲的義女,恩公很不高興。”
“他找山主了”
細柳面上沒什么波瀾。
驚蟄點點頭“是的,山主還讓你再去見見恩公,跟他說說。”
“我知道了。”
細柳頷首。
另一邊陸雨梧才見過幾個負責與他一道安頓流民的京官,起身出了油布棚,外面夕陽燦燦,他見一老者端著一碗熱粥,腳下蹣跚欲倒,他及時上前將其扶住,那老叟應當是個時常挨餓的,面黃肌瘦,好像除了這一張滿是褶子的老樹皮,底下就只有嶙峋骨,而無幾兩肉,他慢慢地抬起頭,看見陸雨梧,他僅剩的幾顆牙磕磕絆絆“不敢勞煩大人。”
“先坐下。”
陸雨梧扶著他到窩棚里,老者才坐下去就匆忙吞咽了兩口粥米,燙得喉管疼,陸雨梧立即喚“陸驤,倒一碗水來。”
陸驤忙拄拐去倒了一碗涼水過來,那老者接過便咕嘟咕嘟大飲幾口,這才喘過氣要道謝,卻見這位年紀輕輕的大人袖子上一道污跡,他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手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地下趴“小老兒對不住大人,弄臟了您的衣裳”
“不礙事,”
陸雨梧將他扶起來,“您不必如此。”
老者連呼吸也不敢多呼吸似的,他生怕自己再弄臟這位大人的衣裳,又因自己身上的臟臭氣而十分難為情,但陸雨梧卻分毫不在意這些,他將粥碗重新放到老者手中,道“知道您餓得狠了,但太燙了吃下去也不好。”
老者看著捧在手中的粥碗,肉眼可見的粘稠白米,里面還有新鮮的青菜碎,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幾顆牙松松散散“不瞞大人,小老兒是這輩子頭一回吃這么一滿碗粥米。”
他小聲地說“皇城可真好啊。”
“您是從臨臺來的”
陸雨梧席地而坐,問他道。
“不是,”
老者搖頭“小老兒家在江州。”
“江州今年可有欠收”
陸雨梧問道。
“是啊,”
老者嘆了口氣,“江州鬧蝗災不是一回兩回了,那些東西像一陣風似的,吹過田里,我們這些人一整年也就算是白忙了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誰不想在自己家里待著,哪兒也不去”
他端著一碗粥米,像端著什么珍寶,他小心地又抿一口,說“我種了一輩子的地,一年年看著稻苗從青到黃,每回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那群天殺的東西白白禍害這心里,就跟割肉似的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