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看向她腰間,除了銀白腰鏈,再無其它,“你的千戶腰牌都不帶,夜里這樣亂走,如何說得清”
細柳泛白的唇微動,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她看著面前這個人。
紛紛雪落,被風斜吹入她的衣襟,她卻麻木到已經不知道什么是冷,她這樣沉默著,他竟也就這樣立在寒風中,認真地凝視她,等著她。
“我”
她開口,聲音艱澀。
冷風拂面,她好半晌才又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找到籍冊了。”
陸雨梧乍聽她這句話,他眼睫一動,立即追問“如何可有盈時的記錄”
細柳無聲頷首。
“那她如今在何處”陸雨梧眼中神光一瞬明亮許多,他一下握住她手臂,飛雪寒天,她竟然只有這一身單衣,那種浸透骨肉的冰冷浮上他的指腹。
她眉目比嚴冬更凋敝。
“死了。”
啞聲,兩字脫口。
陸雨梧神情一震,握著她手臂的手指驟然一松,燈籠落地,雪粒子輕拂他的眼睫,瞬間被他眼瞼的溫度化去,寒風如惡鬼撕扯著嗓子般在人的耳畔喧囂“你說什么”
細柳低眼看他的手,視線又落去自己腰側短刀,雪粒如鹽般輕覆刀鞘,她伸手一摸,滿掌濕潤“山主親口對我說,七年前她曾與我一同入山,這一雙短刀曾有一柄屬于她,她是我的”
她張張嘴,片刻才又發出聲音“同伴。”
原來她曾有過同伴。
這一雙短刀不是一開始就完整地屬于她。
還有另一個人曾與她在山中同度所有殘酷的日子,有人,曾是她唯一的同伴。
“可是,”
細柳的聲音很輕,“我不記得她了。”
什么也不記得。
連看她的畫像也只覺得是一個陌生人。
細柳從未覺得自己的健忘如此可怕,可怕到每一個經過她的生命的人都可以被毫不留情地抹除所有。
“怎么可能”
陸雨梧喃喃似的,他猛地抬眼盯住細柳,扣住她雙肩,“只憑她一面之詞,如何能確定盈時真的已經死了”
“凡是入了紫鱗山的人,生與死都要記錄在冊,絕無例外。”
地上燈籠燒盡骨架,風雪喧囂。
陸雨梧雙手卸力,松開她。
細柳抬起臉,陸驤那一行人停在不遠處,腳邊的燈籠燒得只剩最后一寸焰光,她驀然發現面前這少年不知何時眼瞼泛紅,淚意剔透。
雪意陡然盛大,紛紛揚揚如鵝毛。
兩人相對,冰雪滿頭。
冗長的死寂中,細柳張了張口“你”
但她忽然又什么也說不下去。
轉過身,衣袂獵獵,細柳迎向一片昏黑,才走出幾步,肩頭銀針刺得她血肉劇痛,她身形一晃,勉強穩住步履,雪氣撲面的剎那,她腦海里驟然閃過另一片冰天雪地,似乎有誰紅著眼眶,淚意晶瑩。
短暫的怔忡。
那些畫面一閃即逝,她發現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但忽然間,
她隱約記得一個名字,她停下來,轉過身“陸雨梧。”
她茫然地說“你認識圓圓嗎”
落雪聲聲,陸雨梧猛然抬頭望向她,眼瞼淚意如滴,瞬間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