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對上孟氏那雙不善的目光,她淡淡道“夫人不信我,也應該相信陳次輔。”
這話倒是真的。
孟氏身后頭被婢女墊了個軟枕,她靠上去,兩個婢女則一左一右在她身邊蹲著為她捶腿,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腕上的赤金鐲子“老爺既派了你來,想必你也應該有些本事,就這兩日的工夫,我有些貨物要你帶人跟我一塊兒送到我娘家去。”
“不知具體是什么時候”
細柳問道。
“你等著就是。”
孟氏那眼皮沒有一點兒褶,看起來有些腫,卻分毫不妨礙她那兩點銳利的神光,有些尖刻的嚴肅,“待一切都收拾好了,我自會讓人告訴你,到時你可要將你的人都準備好了,路上若有個一點半點的差錯,你就是十條命也賠不起。”
此時一名婢女端了一碗香茶進門,走過細柳身邊的那一刻,細柳敏銳地抬眸瞥了那茶碗一眼。
那茶碗分明與下人遞給她的那個斗彩瓷碗不同,雖紋飾平常,卻是乳白的瓷胎,釉色勻凈,方才在太陽光線底下一照,更顯其光澤如玉的細膩本質。
那茶的香味亦有些似曾相識,卻不是細柳方才喝過的那一碗,而是她曾在堯縣之時,在陸雨梧那兒品過的香茶。
細柳眉峰微動,再看向那孟氏,她眼底多了一分興味,卻低首道“夫人放心,次輔交代的事,我絕不敢怠慢。”
陳府的花廳里被炭火烘得溫暖如春,那孟氏靠在一片錦繡軟枕里,細柳出了陳府門,外面多少餓殍凍硬在雪地里。
細柳以竹哨招來一名帆子,由他領路往白沙河畔去。
白沙河畔有一處造船的地方,稱作造船堂,平日里也做些造船的生意,但大多都是漁船、貨船而非更大的海船。
大燕自十幾年前鬧過數回倭寇之患后便開始設立海禁,禁止海上貿易往來,
不再與那些別有用心的倭人來往,更將重洋之外的西洋人也拒之門外。
造船堂在江州這樣的地方生意做得不溫不火,但也很能維持他們這些紫鱗山的帆子在此處自如運轉,只是今年是個大災年,蝗災幾乎快將江州城變成個鬼城了,細柳一眼瞧見造船堂,才要往那邊走,卻聽帆子道“左護法,堂主不在這里。”
細柳疑惑地回頭,只見那帆子指了指對面,隔著這條白沙河,這邊有這邊的凄慘死寂,那邊卻有那邊的燈火通明。
好像再大的災年,也從來不缺一群滿把金錢,醉生夢死之輩。
河上沒修橋,水里除了亮紗燈的花船,便是停在岸邊的烏篷小船,細柳與帆子憑船而去,對面有條煙花巷,還有幾家大的酒樓。
酒樓有兩家沒燈火,黑漆漆的,煙花巷里也不見得有多熱鬧,足見這次的蝗災果真重創了江州城。
“江州城滿地都是餓死的和快餓死的人,怎么這里還有這么多的好酒好菜他們的掌柜可真是手眼通天”
一間酒樓上,陸驤看著送上來的木牌子,菜名花里胡哨,什么魚鮮海貨的在這里雖不稀奇,可本地沒有的東西,這牌子上也多的是。
坐在他身邊的是早來江州一步的陸青山,他留在這里的人大抵也摸清楚了一些事,便道“這歲寒居明面上的掌柜是江州知州的小舅子,但實則,這酒樓原本是那知州想要送給后頭巷子里那煙紅樓中的柏媽媽的。”
“真行,送相好的酒樓,讓自個兒小舅子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