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鄭鶩最后一個從值房中出來,他低眼往欄桿下一望,只見那衣袍緋紅的少年從雨地里爬起來,踉蹌地往廳里去,他神情一動,不由喃喃了聲“秋融”
陸雨梧踉蹌地跪倒在肩輿前,他濕透的衣袍在地面暈開水漬,他仰望著坐在肩輿上的人,好一會兒,輕聲喚“祖父”
他的祖父如一座高山靜伏,風雨不動。
陸雨梧去握他的手,沒有溫度,一點也沒有,陸雨梧連忙去碰他的肩,像是急切地想要喚醒一個睡著的人。
可是他才一碰陸證的肩,在他眼中屹立不倒十七年的這座老而彌堅的山,忽然就那么倒向他。
陸雨梧渾身緊繃,他像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怔怔地側過臉,看著倒在他肩上的人,花白的發髻,皺紋滿布的側臉。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更不敢貿然出聲,只有馮玉典難以抑制的哭聲越發沉痛。
細柳遠遠地望著那一對祖孫,少年跪在肩輿前,像是被抽走了神魂,一動不動,他的祖父傾身倒在他肩頭,隔著生死,一動不動。
那一座巍峨的山傾塌在他眼前,
山石飛塵,轟然向他,像是要將他傾吞,淹沒。
細柳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了一下,步履比她的反應更快,她快步掠入廳中去,那少年濕潤潔白的衣襟間,脖頸上青筋分縷鼓起,他仿佛在忍耐,用盡了全力去忍耐。
雨聲盛大,雷聲翻滾。
晦暗的天色里,細柳俯身,忽然握住他的一只手。
她緊緊地握著,
哪怕只有這一點微末的溫度,她也想全都給他。
也許有點作用,少年沒有看她,那雙向來清潤的眼此刻空洞又黑沉,卻如一個瀕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他緊緊地回握她。
指節寸寸泛白。
陸雨梧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走,”
細柳深深地望著他,雨聲淋漓,她說
“我們帶祖父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