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寰并未在壽康宮中久留,回到萬極殿中,他便立即讓劉吉捧來一面鏡子,他坐在椅子上,久久地盯著鏡中的自己。
目光掠過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胡茬,他沉著臉“劉吉,拿刮刀來”
劉吉趕緊讓宮人去取來刮刀,哪知姜寰并不要他幫忙,而是自己對著鏡子刮起來胡茬,越刮,他的神情越陰沉。
他想起父皇臨終前的眼神。
仿佛是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就連他的母后也是這樣。
“你們都不如顯兒。”
這樣一道虛弱無力的喟嘆如魔音般響徹姜寰的耳畔,劉吉忽然驚叫一聲“陛下”
姜寰回神,發覺鏡子里的自己下巴多添了一道血痕,他憎惡似的看向手里沾血的刮刀,一把將它摔在地上。
他已經是皇帝了,他是這天下之主,可母后,為什么仍要以那樣的眼光看他
鄭鶩,蔣牧以及王固在恭默室中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方才見劉吉姍姍來遲,作揖請他們進殿里去,鄭鶩卻不忙先行,拉住劉吉問道“昨日的折子,陛下留了”
劉吉聞言看向鄭鶩,眼尾微挑了一下,尖銳陰柔的嗓音懶洋洋的“是啊鄭閣老,那折子不用奴婢批紅,昨兒晚上就拿給陛下瞧了。”
劉吉如今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手里握著批紅的大權
,又兼著東廠提督一職,哪怕是在這二位閣老面前才作過揖,他亦不減半分傲慢,畢竟如今這位永嘉皇帝也很少上朝,內閣的票擬仍要經過司禮監的手。
他這一番話好似什么都沒明說,但鄭鶩心中卻略微有了點底,他大約也能明白今日的召見是為了什么,他也不在乎劉吉這分傲慢,只對劉吉點了點頭,道“多謝。”
姜寰在御案后坐,鄭鶩與蔣牧、王固二人進去便俯身跪拜,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方才聽見皇帝道了一聲起吧。”
蔣牧一抬頭,目光陡然觸及皇帝下頜處的一道血痂,他愣了一下,才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見皇帝一手擱在案上,手指在一道奏折上點了點,道“聽說密光州的糧道修好了”
“是,陛下。”
蔣牧忙斂眸,低聲應道。
“這個喬意誠。”
姜寰睨著折子上的墨字“他的這道折子,話里話外都離不開陸雨梧。”
“啟稟陛下,”
蔣牧拱手說道,“陸雨梧是奉皇命在密光州修糧道,那樣一個地方,人如散沙,那喬意誠在折子上也說,密光州的人窮苦慣了,除非糧道可以給他們帶來什么好處,否則他們絕不會甘心出力,因此陸雨梧要聚起這些人心來實在不容易。”
姜寰自然知曉陸雨梧想要在密光州那樣的地方修出一條糧道根本不容易,人心,耐力,缺一不可,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讓陸雨梧留在密光州跟那個喬意誠一起修什么糧道。
但這糧道還是修成了。
姜寰不由瞥了一眼站在蔣牧旁邊的王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