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鶩頓了一下,才意味深長道“何況陸雨梧也算身份特殊,先帝曾言,修內令為利國強軍之本,陸公雖死,而修內令卻不能死,但陸雨梧是陸公之孫,且不說西北軍中有多少人看重這修內令,就是慶元的鹽商們也指望著修內令頒發的鹽引,若陛下還將陸雨梧留在密光州,那他們也許就會心生恐慌,怕先帝一去,修內令便不穩了,再有一些有心之人,則會認為他們有推倒修內令的可能,若真如此,屆時亂起來,先帝一生的心血豈非白費”
蔣牧在旁越聽越心驚,這位鄭閣老不愧是先帝選中,直接躍升首輔的人,他語氣平平,卻字字如刀,出鋒凌厲,直指要害。
修內令非只是陸證的心血,它更是先帝的心血,而他們這幾位親耳聽過遺詔的閣臣都知道,這位年輕的永嘉皇帝是在先帝靈前立過誓的,絕不能動修內令。
修內令被清清楚楚寫在了遺詔之上,足見先帝的未雨綢繆。
王固的臉色有些差,他不知道鄭鶩磨了多久的刀,到今日,這把刀鋒利極了,他顯然是做足了準備,無論如何也要將陸雨梧從密光州那攤爛泥里拉回來。
“陛下善待陸雨梧,便是安定人心,穩固修內令。”
鄭鶩俯身再拱手,沉聲說道。
詭譎波濤在萬極殿中無聲暗涌,姜寰眼底積蓄雷雨,他怎么會聽不出鄭鶩在提醒他什么,先帝將修內令寫在了遺詔上,而他接過這皇位,若有任何不利于修內令的舉動,便是對先帝不孝,再往大了說,便是有損社稷。
良久,姜寰強壓怒意,道“好啊,那你說,朕該讓他去哪兒才算善待”
“陛下,如今各處官員任職暫無缺口,只有汀州知州上個月致仕,這個缺暫時還無人補上。”
鄭鶩身兼吏部尚書,對這些任職調動十分清楚。
“汀州”
姜寰盯住底下的鄭鶩,撐在案上的那只手緊攥了一下,半晌,冷笑“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讓他去汀州。”
鄭鶩與蔣牧、王固二人出了萬極殿,姜寰便將御案上的所有東西給掃了下去,他連砸幾個瓷器,殿中的宮人噤若寒蟬,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劉吉在旁,心里也有點犯怵,趕緊低聲讓宮人們收拾地上的狼藉,姜寰一腳踢倒一個正撿碎瓷片的宦官,碎瓷扎進宦官的手掌里,血淌出來,他卻連大聲呼痛也不敢,忍得渾身發顫。
忽然間,姜寰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站定,莫名笑了一聲,神似癲狂,喊道“劉吉,讓細柳過來”
劉吉不敢耽擱,趕緊出去找人。
細柳是從乾元殿中的密道過來的,但從乾元殿到萬極殿的這一路上風雪彌漫,她踏進萬極殿,身上積了層薄雪,殿里迎面而來的暖意融化著她鬢邊的雪意,水珠順著她耳邊的淺發滴落。
“陛下。”
細柳俯身作揖。
姜寰坐在御案后,手中捧了一碗熱茶,那熱煙上浮,他在這煙霧中抬眼看向底下那披霜簪雪的紫衣女子,慢慢地抿完了一口茶,他方才開口“朕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陛下請說。”
細柳半垂眼簾。
姜寰一抬手,那劉吉立即將茶碗接了過去,姜寰不緊不慢地開口“不久之后,將有一人上任汀州知州。”
姜寰的視線重新落在她身上“朕要你去殺了他。”
細柳眉峰微動“不知此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