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圓潤的玉環,魚戲蓮葉紋,與她的玉璜一模一樣,只是中間沒有斷開。
怎么會那明明是爹娘留給她的傳家寶,一對成雙,讓她將來遇到中意的
哪里來的爹娘又哪里來的傳家寶
那不是璜,它們本就是一體,只是被利器從中間切開了。合在一處才是它原本的模樣,嚴絲合縫的同心圓環。
腦海中那些零散的碎片,也隨之拼湊合攏,連成完整的一線。
你有點像我的一位故人。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呢
找了,但似乎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原來,她就是他要找的故人啊。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人們口中的上一世。上一世他叫唐逸,還有一個別名,是修行之人的道號,叫作逸塵子。他似乎很厲害,創立了一整個門派,也造就了她。
他養了她很多年,她才終于化作人形。起初她不太聰明,說話顛三倒四,再怎么努力模仿人的言行舉止,也總會被別人一眼看穿內里非人的本性。他不厭其煩地反復教導她,教她讀書、說話、武藝、修煉。她有點遲鈍,但好在勤奮肯學,記性也不差,哪怕死記硬背也把他教的東西都硬啃下來。然后積累到某一天,她突然開悟了,飛快地超過了他的所有其他弟子。
他把她藏在后山,說她還沒有修煉完成,不會克制自己的力量。只要能跟他一起,在哪兒其實都無所謂的。躲在后山,只有他們兩個獨處,旁人都不來打擾,她反而更開心了。修道之人茹素,她學會了一種人類的食物,用豆子做的豆腐,好吃又有營養,經他巧手烹調后鮮香無比,比肉還好吃。他刻了一對玉環,其中一枚讓她帶在身上,說這是獨特的印記,以后不管她在那兒、變幻成什么模樣,都能憑印記認出她來。她覺得毫無必要,他們怎么會分開
然而有一次他有事出遠門,門派里其他掌權的人發現了她。他們驚喜地把她帶去一處陌生的地方,說要讓所有弟子都來這里試煉提升修為。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和那些拜在他門下修行學武的弟子是不一樣的,她是妖怪,妖怪只有被人打的份。
可那些人都不是她的對手,那些幼稚的招式戰術在她眼里就像過家家,她一眼就能看穿他們想干什么,并且馬上知道如何破解;他們的動作也都慢吞吞的,像在跳舞,到處都是破綻;更多的人來打她,挨打她當然要還手,他們好不經打,隨隨便便碰一下就死了。等他終于從遠方回來時,她已經把三個門派的弟子都殺光了。
他們說她很危險,應該把她殺掉,可沒人打得過她;又說他居然養出這么危險的妖怪為禍人間,要對此事負責,不能再當掌門了。最后他同意引咎退位,親手將她抓回來封印在香曲山下。他知道她的所有弱點,只有他能制得住她,再說她怎么可能對他動手呢。
他離開蓮華派后,她就再也沒見過他。一年一年,總有人時不時來她面前晃蕩,惋惜于這樣一個厲害的妖怪不能為他們所用。轉瞬五百年過去,外面的世道似乎變了,修仙界漸漸沒落,風光不再,弟子也一代不如一代。又有人想起她來,如果她重新出世,一定能吸引大家對修仙界的重視,會有更多的弟子拜入修仙門派吧,但又忌憚她危險的潛質,怕她會脫離掌控。
于是他們想到一個辦法,抽取篡改她的記憶、剝奪限制她的智力,把她封進一個孱弱、愚鈍、庸碌的皮囊里,給她留下的唯一技能,就是日復一日機械重復地做豆腐其實一開始他們給她安排的是別的技能,但被改造后的她太笨了,什么都學不會,只有做豆腐這一項,教了一遍她就會了。
五百年里,香曲山在她的氣息籠罩下催生出許多她的同類。它們本可以留在山上做不受限制的妖怪,卻自愿跟隨她到山下來,在她身邊一同受封印的壓制。她成了一個只會做豆腐的木呆呆的姑娘,它們便在她周邊建起一座鎮甸,每日固定來買光她的豆腐,甚至照著她的模樣給自己描繪容貌外形,學著她給自己起名字,青青、香香、秀秀、燕燕。只有一只特別的小妖怪,頭上長了滑稽的三只角,化成人形額頭上仍然戳出來一只,實在掩藏不住,獨自一個留在山上。
它不叫殘五,它是馥兒的弟弟,小名喚作三角兒,一有事便立刻到鎮上來找姐姐,姐弟倆一同把她“擄”到山洞里去,試圖避開外來的修仙者。
可惜終究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