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把自己和眼淚藏在的被子里,想要將他完全排除在視線之外。
以前她最想讓他看到她的眼淚,想用眼淚讓他心軟,現在她卻死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肚子里惴惴的潮涌在往下走,她的眼淚掉得更兇,為什么姨媽還要在這個時候來,她不想再求他任何事情,但她連個手機都沒有。
蘇念胡亂地擦了一把臉上的潮濕,然后起身想要按鈴叫來值班的護士。
徐清昱按住她要抬起的胳膊,“別動,會回血,你想做什么喝水還是上廁所”
他站在床前,像一個勝利的王者一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蘇念就算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鬼樣子,她在這一瞬間陷入了完全的崩潰中,她壓著嗓子沖他嚷,出來的只有哽咽的氣聲,“徐清昱,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走”
徐清昱單膝跪到床上,一只手護著她打點滴的那只胳膊,防止脫了針,另一只手托著她的腰,將她抱著倚到床頭,兩個人的視線平行,他用指腹一點點抹掉她不斷掉下來的眼淚,聲音嘶啞鈍澀,“想我走也可以,你得先好起來。”
蘇念揚起下巴,用一雙盈滿水的眼睛怒視他,“看不到你,我自然就好了。”
她的頭抬得高高的,腰背繃得挺直,不想在這個時候輸了任何氣勢和陣仗,但腹部又涌上鉆心的絞痛,讓她捂著肚子自動彎下了腰,眼淚也開始往下掉。
這一切真的都爛透了,再沒有比今天更爛的時候了。
“哪兒難受”徐清昱起了急,另一條腿也屈膝跪到了床上,彎下身看她,“蘇念,說話”
蘇念咬唇不語,身上一陣又一陣的疼讓她的意識又墜入混亂,她的額頭抵到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說著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的話,“徐清昱,我難受,哪兒都難受。”
徐清昱看到了床單上的血跡,手覆上她的肚子,輕輕地揉著,唇輕觸著她的耳朵,柔聲安撫,“我知道,我讓芳姨送東西和衣服過來,很快。”
蘇念直覺她應該要推開他,但他手上的輕柔和身上的溫度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她的難受,給了她一些不自覺的貪戀,這個認知讓她在迷迷糊糊中更加絕望。
她久不見病,這一病,大有病來如山倒的架勢,燒退下去又起來,反反復復,人也昏昏沉沉,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清醒的時候,她知道芳姨過來,知道他給她換衣服,她已經完全死了心,如同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娃娃,任憑他抱著她怎么折騰。
糊涂的時候,她躲在他懷里,一會兒呢喃著叫“媽媽”,一會兒又掉著眼淚嗚咽著說“對不起爸爸”,一會兒又推他,讓他走,一會兒又摟著他的胳膊,說她難受。
徐清昱的一顆心被她攥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揉捏,他不知道要拿她怎么辦,向她許諾他會放過蘇家嗎,他知道不可能,他在他爸的墓前發過誓,他絕不可能放過蘇家。
但是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向后推遲這件事,蘇燁出車禍時,蘇家的一切就該到了他手里,他不過是在醫院的走廊里,看到她躲在無人的角落里哭,第二天就鬼使神差地在本該簽署的文件上停了筆,讓一切停了下來,給蘇家留了一口氣。
他告訴自己,讓她緩一緩,就當還了當年那個人情,反正蘇家已經是囊中之物,又何必急在這么一時,早一些,晚一些,結果都一樣。
就那么心軟了一次,他以為他也只會心軟那一次,他無視她所有的靠近和殷勤,他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保持陌路對誰都是最好的選擇,可有些事情好像開了頭,就很難停下來,在那個下雨天,他坐在車里,冷眼旁觀她的嚎啕大哭,然后一切就慢慢失了控。
蘇建峰的女兒尋靠山尋到他的頭上,想想就覺得諷刺,開始他覺得陪著她玩玩似乎也不錯,等時機合適他再把一切向她挑明,讓她知道她那個父親到底是一個什么貨色,蘇建峰不是最寶貝他這個女兒嗎,在女兒心中高大偉岸的慈父形象坍塌,他在地底下肯定會氣得頂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