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星爺臉色有些黑了,劇組的氣氛也隨之壓抑下來。
“準備好了嗎?”星爺過來生硬地笑了笑。
周瑾微一點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雖然他現在蓬頭垢面,身上破破爛爛,但一句佛號念完,居然有了些寶相莊嚴之感。
周星池愣了愣,“先試試吧。”
和別的導演不同,星爺導戲,沒有導筒,連監視器都不看,直接戳在現場,隨時準備指點。
一番忙碌后,現場布置完畢,場記一打板,“A!”
“打死它!”
“它不是xi了嗎?”
“那就再打死它!”
“報qiu!”
“我~要~報~qiu!”
在村民嗚嗚喳喳地對著那條大魚發泄著怒火之時,周瑾只是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后,忽然一聲頓喝,“錯了!”
群演們一下子安靜下來,周瑾這才慢慢地道:“它不是兇手。”
在開機前,周瑾琢磨了好久,才重新給玄奘塑造了人設。
紋章是賤萌,他就要反其道行之,把玄奘演得正經一點。
面對一群無知的村民,玄奘無疑是驕傲的,他是未剃度的大乘佛門弟子,以拯救蒼生為己任。
他善良,但也自矜。
就如同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總覺得自己能搞出一番事業,非得被房租艸過一輪之后,才知道錢有多難掙。
所以周瑾一手竹杖,一手古書,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向前幾步,村民們便紛紛讓開道路。
“這是一條古氏魚,生性馴良,性格積極樂觀,人品相當的不錯,只可惜長得大了一點。”
周星池就站在鏡頭旁,將那家伙的表情、動作盡收眼底。
他屬于演戲演化了那一類型,對一個演員有沒有入戲,一眼就能掃出來,不看表情,也不看眼神,就看他的腳。
一個人可能會掩飾表情,掩飾眼神,但腳的狀態卻會出賣他的真實感受。
剛剛周瑾那幾步,竟然有了點佛家步步生蓮的意思。
雖然身穿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但在人群中一眼掃過去,很容易看出那家伙和村民就不是一掛的。
“等一下,”星爺招招手,叫了暫停。
一般來說,主演的第一場戲會確定后面的整體風格,由不得他不慎重。
“你剛剛演得很好,但如果呢,一開始渾一點,到后面踏上取經路了,再演你剛剛那個狀態,寶相莊嚴,會不會更好一點,剛開始和村民不要那么生疏……”
星爺比比劃劃地對周瑾說著,臉上漸漸有了點笑容。
于他而言,討論電影不是工作,而是享受。
周瑾笑道:“我前幾天剛看了一個故事,不是學佛的,而是學道的。”
“嗯?”周星池示意他說下去。
“以前,有個人要去和老子學道,大家在酒館里給他送行,對他非常尊敬,等這個人學完道回來了,大家又在酒館里給他接風,這個時候就已經不分彼此了,大家其樂融融。”
雖然周瑾說得很簡單,但星爺還是明白了他的隱喻,“你是說,學道以前是拘束的,學成以后就變得自然起來,道法自然?”
“差不多,學佛應該也一樣吧?”
如果按這個邏輯,那周瑾的演法和星爺就恰恰相反。
在周瑾的理解里,一開始的玄奘不知人間疾苦,只是空洞地追求大愛,嘴上說得好聽,但屁本事沒有。
等他真的頓悟了,才開始腳踏實地的,和村民自然也就不會有隔閡了,這時候的玄奘,才能踏上取經之路。
說簡單點,就是要深入人民群眾。
星爺無疑是固執的,更有片場暴君之稱,但他的固執主要體現在對電影的追求上,并不代表他聽不進別人的意見。
“來兩條好不好?”周星池道:“這一條我保留,你再演一條渾一點的,不要那么清高,行不行?”
“沒問題,”電影畢竟是導演的藝術,周瑾自然不能說不。
于是一切歸位,周瑾又重來了一遍。
周星池站在一邊,默默地比較著周瑾兩種不同的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