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難想象,備受清流推崇的大文儒家里,養出了這樣一個童言無忌無拘無束的小孫子。謝瀾安卻覺得這樣很好。
她不覺得一個六歲女孩便不懂得何為“心上人”,她儇眉沖她悄悄說“第一個問題,不是好看,是很好看。第二個問題,我替你問問。”
回到府里,那個有天籟之音的人正在廊下等她。
胤奚在手里提了一盞銅柄玲瓏小宮燈,那光亮仿佛合了楔,使他整個人身上自帶了一圈柔光。謝瀾安見他被定住了似的直戳戳站在那,忍俊不禁。
見他仿佛總在黑夜,可每次一看見他,又不覺得天光暗昧了。
在外頭繃著精神有心算有心,有心算無心,都不算累。回了家,不期發現有一個不需要她防備的人在等,那莽然間松弛下來的感覺,卻反而陌生。
“在這提燈喂蚊子,等著訛我呢”她步履颯沓,走近了,就燈下瞧瞧他,仿佛真在覓著他臉上有無蚊子印。
胤奚睜圓了眸子抬睫,迎上她的目光又慌忙撇開。那雙粹進燭火的眸子仿若有重瞳,含著蠱惑的光圈,他無法久視。
于是根根分明的睫影就在他瞼下亂眨。
“我想換兩本書。”
大晚上換書。謝瀾安朝他臉上看幾眼,“進來。”
頂著這張守規矩的臉,總做不守規矩的事,謝瀾安對于男女大防的概念稀薄,也就懶得戳穿。二人從夜中走入掌燈如晝的堂廳。
老槐樹上喂了一晚上蚊子的玄白一臉郁悶,感嘆同人不同命。
謝瀾安解下披風的系帶,凈手,喝了盞束夢煮好的浮陵茶。而后她踱步到鋪滿整面墻的書架前,背著身慢條斯理給胤奚找書。
她仿佛有著充沛的精力,這一日從天未亮進宮上朝開始,中午又在樂游原與大司馬進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交鋒,入夜又暗訪荀宅,到了這會兒,身姿依舊亭亭挺拔,談笑如常。
胤奚注視她一踱一踱的身影,像輕靈秀美的獸王在盡情巡視著她的領土,即便一個背影,也蘊含無盡的自信。
他的衣上沾有她舊時的氣息,他希望她也能把自己圈入其中。
胤奚張了張干澀的唇,“我聽說,大司馬找女郎的麻煩是不是庾家那個人”
他不解朝堂事,但至少知幾分庾洛神心如蛇蝎的性情,玄白又說得那樣言之鑿鑿。
他知道女郎根本用不著他擔心,但不親眼看見她好好地回來,他坐立不安。
謝瀾安指尖從一本本書脊劃過,似乎在考慮哪本書更適合胤奚,頭也沒回,“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是不是還想問,庾洛神惹我是不是因為你怎么呢,小郎君想為我報仇”
胤奚唇線平直,眼底泛出漆黑的烏光,顯出兩分倔強。
謝瀾安終于挑好了,轉身撂在他懷里,在他眼前輕輕一揮手,逗貓兒似的,“醒一醒,有仇我自己當場就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