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夢見娘子像被惡夢魘了的樣子,雪衣蕭索,鬢角輕濕,不同往常模樣,心中不忍,方才恍惚聽見了一句,便問了出來。
謝瀾安埋著長睫,聲音如常,“不找,他不在府。”
次日天色方亮,胤奚從府外歸來。
這個時候府內大多數人還未起,他才過影壁,玄白忽從斜刺里冒出來,看見他身上穿著他自己的舊衣,麻鞋上一鞋底的泥,愕了愕“昨晚上做賊去了”
胤奚蜷著手指,避開眼道“回了趟羊腸巷。”
“哦”主子未限他行止,他去哪里也不用向誰報備,玄白手抱胸前嘀咕,“女郎昨晚找你呢。”
胤奚立刻抬頭“女郎找我什么時候”
玄白望天想了想“大概丑時”
胤奚神色輕變,趨步回房,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清洗干凈,換上襕衫,忙中不忘在手背的朱砂痣上涂抹膏脂,即往上房而去。
他到的時候,正趕上謝瀾安將用朝食。她坐在堂上,襟袍清爽,掌下按著一張南北交界的輿圖正看。
聽聞通報,謝瀾安抬頭與檻外的人對了一眼,又看回地圖。
胤奚一眼看見女郎眼底淡淡的烏青,眉心幾乎立刻揪起,“女郎昨晚歇得不好”
“挺好的。”謝瀾安沒抬頭說。
她不是易喜易怒的性情,所以沒有人瞧得出她的神態比往常都淺些。胤奚耳廓微動,偏是聽出來了。
他杵在門邊等了等,沒等到女郎問他昨晚去向。從抄手游廊轉過來的小婢已預備布菜,胤奚望著那道蘇世獨立的身影,忽道“我能同女郎一起用早飯嗎”
謝瀾安微詫地揚眉。
“左右是一樣的,”胤奚看著她,語調輕緩,“麻煩別人,我于心不安。”
這話不假,謝瀾安在飲食日用上不曾虧待他,胤奚也是在府上住了很多日后,才得知他的三餐和女郎一樣,是女郎吩咐鐺頭從她的灶上分出來的。
但這借口連束夢都覺得牽強。
謝瀾安朝他乖巧的臉上看了看,卻也點了頭。
她今個話不多,胤奚一在她對面坐下,兩只手便規矩地擱齊腰高的案幾上,謝瀾安目光不由自主,被那顆朱砂痣吸引。
幾日不留神,怎么這小痣仿佛更鮮紅明亮,顯得晶瑩可愛了
鮮少會有人用晶瑩可愛形容一顆痣,所以謝瀾安自省,她的心猿是否有些松懈了。
多縱許這個小郎君一些,倒沒什么。一個他,一個何羨,一個生報我義,一個死葬我骨,只要心思不壞,若有所需她都可滿足關鍵是在于她自己。
那夢中景象,本已是經年習慣了的謝瀾安想,胤奚不可能余生的每一夜都歇息在她就近之所,他不是她的附屬之物,所以她不能由著自己沉迷在這短暫的安穩中。
她不能縱著自己生出軟肋。
胤奚靜靜觀察女郎凝視著他手背的眼神,時而恍惚,時而冰冷。
她好像突然對這粒小痣失了興致,偶然流露的神情,竟帶有一絲滲骨的冷意。
可胤奚莫名覺得,她是想要摸摸它。
只是不明白她在和自己拉扯什么。
胤奚睫梢微動,探出指尖輕碰了一下謝瀾安的指尖,又馬上縮回袖中。
謝瀾安被這一下驚回了神。
她看著自己的手,差點以為自己妄念深重而產生了錯覺。
剛剛是有人貓兒似的撓了她一下嗎
胤奚兩眼放空地編“我聽說女郎雜學旁通,不知能否給衰奴看看手相”
無論到何時,女郎都不必隱忍她的心,要僭越,就由他先僭越。
他在謝瀾安眼前慢慢攤開那只綿白如玉的手,露出淺糾輕纏的掌紋,“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