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對他這樣好。
夜漸漸黑了下來,撥云校場的女衛駐進府里后,以后上房的安全便由她們代替玄白和允霜負責輪守。這第一日當值的是同壇和陸荷,玄白與她們交接時,夸張地千叮嚀萬囑咐
“你們可千萬盯緊東廂的人,千萬不能讓他摸進主子的房間”
說起來也是讓玄白郁悶,昨日大宴上大家都喝得高興,里院外院皆是自家護衛,所以主子便免了他的值夜。誰想就這么一夜的功夫,一夜就被姓胤這小子鉆了空子,住進了正房
兩名女衛不明所以,夜晚用心留意。
可看來看去,也沒見那胤郎君去往一廊相通的正房,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東屋外的臺階下,捧臉癡癡地看了半宿魚。
“娘子,小胤郎君沒有過來呀。”
束夢服侍謝瀾安就寢前,想起娘子之前的囑托,順嘴提了一句。
下午那缸魚搬進來之后,謝瀾安便吩咐束夢,若胤奚過來,不許讓他進門。
她可不想再聽他說那些層出不窮,令人招架不住的討乖話了。
“沒有么。”謝瀾安也有些意外,穿著雪白的中衣朝關閉的菱窗看了一眼,輕輕點頭,“這樣就比較乖了。”
浮陵銅礦案驚動朝野,與百姓恨斥兇手不同,謝瀾安的大義滅親之舉符合清流風尚,反而得到太學的一片稱贊。
士林對謝瀾安的風評扭轉,罵她的變成了世家。
他們越不滿,謝瀾安越是借這個由頭拿原家開刀,手腕雷厲地收沒了原氏的家產與田籍。再擬折上表期限之后,再有私藏府兵超額者,按叛黨同罪論處。
庾氏兵亂的余波尚未過去,世家見識了謝瀾安的心如鐵石,心有戚戚,只得不情不愿裁剪了府兵。
這第一步革新相對順利,何羨在戶部那邊卻碰了壁。
他如今任職戶部左侍郎,上無尚書,便由他代理戶部諸事。人人都知道他是憑著裙帶關系進來的,但何羨精于數術的本領在那,由不得同僚不服。
這日,他捧著黃白兩冊的戶籍簡記,轉過尚書省外的宮路,去蘭臺找謝瀾安,見面先嘆,愁得直搔頭簪,道
“南渡以后,世家與平民一直分成白籍與黃籍,如今想要合籍,便先要清檢土地。世家的田產置業多半不在京城,而在僑置郡內,地方大族又往往與當地豪強有所勾結。所以倘若世家不配合女郎,難吶。”
所謂僑置郡,便是南渡初時,朝廷在江左為這些渡江避難的中原世家,按北方原本的郡名新設的郡縣。
之所以如此,為的是安撫世家,鞏固當時尚不穩定的政權,也是給漢室君臣心中留一個念想,以圖將來克復神州,重回故土。
誰想悠悠百年過,這中原始終沒能收復,世家優享白籍的特權卻代代承襲了下來。
庾太后便曾下令重修戶籍,卻因世家的阻撓推進不順,最終也未能成功。
謝瀾安的官服從朱地繡衣換成了玄青地大料圓領朝袍,白綾紗的交領裹束玉頸,鴉鬢黛眉,分外精神。她聽后,想都沒想道
“那就分派京官下去,到各個郡縣去統一清檢土地。”
她讓何夢仙將戶籍混亂的情況擬個折子,與自己的建議一并呈給陛下。
陳勍閱后,又著吏部盡快擬出下派的官員名單。
誰知擇選官吏時,又有阻礙。謝瀾安點名不要出身世家的官員,而要有真才實學的實干派。可眾所周知,大玄的官制歷來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縱觀朝廷六品之上,都無符合她要求之人。
這便是“實行土斷清田”和“廢九品官人法”的互為表里,真正牽一發而動全身,處處有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