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西安樂坊,暮色四沉,夜市熙攘,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在安樂坊的深處,穿過七扭八拐的幽暗小巷,有一處僻靜破敗的小酒館。
盛京的老酒鬼們幾乎都曉得這個地方,酒館的老板頗有幾分手段,只要給夠錢,哪怕是宮里的御酒他也能給你搞到。
今晚的酒館門前,掛起了兩只紅燈籠,竟然早早就打了烊,然而從虛掩的門縫看進去,酒館角落,一桌身形魁梧的莽漢正扯著喉嚨,熱火朝天的喝酒劃拳。
沒人知道,這酒館一開始其實正是為這幾個醉醺醺的莽漢所建,為了在偌大的盛京里,能有一處地方,可以讓如今已經身居高位的他們如往常一般兄弟聚首,聊天飲酒,同時免受帝王猜忌。
“不成,老五,你得讓我一拳,我看到你出老千,這局不算。”
“愿賭服輸啊,都國公了還想毀拳,老四,你越來越不要臉了大家評評理,看這理在我這邊還是在他那邊”
“欸老五,讓一拳,就讓一拳,十年前霧鴉關,我可救過你的命,你得還。”
“放你娘的屁,老子的命分明是十一救的,少來訛我”
推杯換盞聲里,笑罵耍鬧聲之中,一個身穿玄青錦袍,頭戴黑縐直檐帽的高大男子輕輕推開了酒館的門,埋首邁步而入。
“吱嘎。”生了銅銹的門栓輕響。
“噼啪。”燒得正旺的油燈爆了一個燈花。
直檐帽下,那雙狹長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薄削的唇卻緩緩勾起。
酒館里靜了一瞬,下一刻,桌邊眾人齊齊站起了來,眼神炙熱的看著來人,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老五齊國公鄭克虎快步上前,一個熊抱摟住喬遲,咬牙切齒道“十一,你真是讓兄弟們好等”
老四錢成良好整以暇的抱起了手,“不知當初是誰和兄弟們約喝酒,一轉身就帶兵轉戰漠北,這碗酒哇,涼了熱,熱了涼,都快整整一年了。”
喬知予微微一笑,低頭道“我這不來了嘛,五哥,好了。”
她此世長得高,足有一米八,而鄭克虎雖然魁梧,卻只有一米六。往年并肩作戰時,鄭克虎多次被她所救,和她交情甚好,如今這鐵漢真情流露,熊抱她的模樣活像大鳥依人,悍勇、鐵血、卻粘人
喬知予習慣性的想要伸手揉揉他的頭,但這年逾不惑的老五哥那顆油光锃亮的禿頂腦袋讓她實在下不了手,只得在他肩膀上隨意拍了拍。
鄭克虎狠狠抱了喬知予一下,便很快松了手,咧著嘴豪爽一笑,臉上的肌肉便拉扯著左臉那條從顴骨延伸到嘴角的猙獰疤痕抽動了一下。
“對對對,趕緊松手,一把年紀了拉拉扯扯像什么話。”
老八譙國公庾向風擠過來,一巴掌把鄭克虎掀一邊,然后雙手把住喬知予的雙肩,那雙靈活又狡黠的長眼把喬知予掃了一遍又一遍,欣賞之情都快要化為實質。
“看看,看看我們的常勝將軍,威武不凡,儀表堂堂,簡直就是我天生的妹夫”
“去”
鄭克虎伸出鐵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勒到一邊,“老東西,你那妹妹長得就是沒長胡子的你,哪個兄弟敢娶,晚上困覺不嫌膈應你還盯上十一了”
“哎呀,快來快來,別傻站著,酒都倒好了”
老四錢成良趕緊招呼喬知予坐下,“快來和哥哥們講講,你是怎么打贏朔狼的,北鎮那邊局勢現在又如何。”
喬知予便入了座,慢條斯理解下檐帽,搖著碗里的酒,將一年以來的漠北戰事細細講來。
隨著不疾不徐的講述聲起,漠北的狂沙、極寒的雪暴、凜冽的驟風席卷而來,將人拉入一場腥風血雨,拉入與那以陰險狡詐而聞名的異族曠日持久的拉鋸,讓人恍惚間回到叱咤疆場的曾經,在令人熱血沸騰的喊殺聲中開疆拓土,攻城占地,斬獲敵將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