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之年的矮胖青年,那一刻像是找到了最大的靠山,抱著靠山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清秀白圓的一張臉上,眼淚鼻涕橫飛。
喬遲眉頭緊皺,伸出手抓住他的后領,一把將他扯起來,語氣嚴厲“站起來,站直像什么話不許哭,丟人現眼,再哭就跪著挨抽”
喬懷低下頭吸了兩下鼻子,抬眼看著自己大哥兇神惡煞的模樣,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聽話的站直了身軀,隨后委委屈屈的踩著小碎步往喬遲身邊靠。
喬遲身高八尺,肩寬腿長,喬懷卻生得矮胖,個頭將將只到喬遲的咯吱窩。看他那姿勢,似乎也很想把自己頂到大哥的咯吱窩底下,一副試圖大鳥依人的樣子。喬遲走到哪里,他就巴巴跟到哪里。
喬遲此次并不是偶然經過,而是收到盛京被襲的消息后,特意帶行軍極快的鬼面軍前來馳援。三千人一天一夜沒有合眼,馬匹跑死了八百匹。這筆賬,喬遲記在了所有世家的頭上。
人不是白救的,紫宸殿前,他施施然伸出手,管所有世家要錢。
至于要多少錢,他雙眼一瞇,張口就來
“一流世家三百兩,二流世家兩百兩,三流世家一百兩。白銀現結,概不賒欠。”
閥閱世家上百年的積攢,哪怕是在亂世,這筆銀子還是勉強拿得出來。更何況兇名在外的鬼面軍代替叛軍接管了盛京,這錢,不交也得交了。
就這樣,喬遲雁過拔毛,將盛京三百世家全都給擼了一遍,擼下來近五千兩白銀,全部給了當時軍備極端緊缺的大奉軍做軍資。
當然,這三百世家里,也有少數硬骨頭的。畢竟喬遲不是草莽張巢,他是世家晚輩,看起來又頗為俊美年輕,再加上他也并沒有把刀架到所有人的脖子上,所以某些人便迅速撿起掉落在地的“氣節”,拍拍塵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以隴右李氏為首的十余個一流世家,一個銅板也沒給,他們的理由是只想在亂世之中獨善其身,并不想投效任何一方。
可能讀書越多、越是聰明的人,就總是會把事情想得越復雜。三百兩銀,這幾個世家沒有一個拿不出來的,但在他們眼中,銀子事小,站位事大。
這些銀子落到喬遲手里十有八九就是去給大奉做軍資,此舉豈不就是等同于向天下人宣告,他們這些世家都站在了大奉一邊天下局勢尚未明朗,過早遞上投名狀,日后新主登基若不是大奉,難道要讓他們這些世家淪為天下笑柄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喬遲真就僅僅只是為了銀子。
李正瑜等人自恃聲望門第高,自以為喬遲不敢拿他們怎么樣,畢竟哪怕是他背后效忠的大奉王應離闊,日后一統天下后依然要對他們這些底蘊深厚的閥閱世族客氣相待。
喬遲并未多說什么,只是眸色沉沉的對著他們笑了笑。
然后臨走前,挖爆了所有人的祖墳。
那日的盛京秋高氣爽萬里無云,然而東西南北四郊卻爆發驚天動地的哭嚎,此起彼伏的哭罵聲隨秋風飄得好高,好高
思緒回歸,杜修澤望著殿前那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忍不住失笑。
即使已經進入而立之年,成了柱國之臣、成了一家之主、成了好幾個孩子的伯父,喬遲內心最深處的脾性依舊還是這么桀驁,惡劣作弄人的手段亦不減當年。
身邊的同僚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控訴喬遲令人發指的種種不堪行徑。
可杜修澤卻覺得,他在亂世之中磨礪出的這一絲帶著野性與血氣的不馴,讓他比少年時更加秾麗,美如一塊鋒利的血玉,危險而華糜,直叫人心跳如鼓、目眩神迷。
紫宸殿中,左右兩側御爐燃起香煙繚繚。
喬知予望著坐在賜椅上氣得渾身直顫的老尚書,徐徐勸慰道“祖墳而已,不過是死人的錢,暫時挪給活人用,日后國庫充裕,還可再行補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