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靠無情道突破到渡劫期的,但他渡劫期后種種行為,都不像是無情道修士該有的作為。無情道修士本該薄情寡義,但我師父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甚至差點因此走火入魔。”
景玉露出驚訝的表情
“曲師伯險些走火入魔我在太墟多年,從未聽聞過此事。究竟是什么情況”
穆時食指摩挲著茶杯的邊緣,感受著粗陶茶具獨有的質感,低頭看著杯中顫抖微搖的茶水,說道
“世人皆知,因我二師叔被魔君殘害,身死道消,魂魄無存,我師祖險些走火入魔。她為了不給當時已經傷痕累累、只剩一口氣的正道添麻煩,選擇了拔劍自刎。”
“她不肯給魔族一絲的可趁之機,死得決絕,自刎的同時也自毀魂魄。”
“仙魔大戰結束后,我師父在茫茫人間,大海撈針一般尋找師祖的魂魄碎片,將那些僅剩不多的殘渣聚在魂燈之中,不惜以修為去養護這注定要消亡的殘魂。”
“所有人都告訴他,這樣做沒用,師祖再也回不來了。但他就是不肯放棄,執著到近乎入魔的地步。”
景玉怔怔地聽著穆時講述這段往事。
在她的印象里,曲長風是個非常隨和的人,溫柔且有包容心,不擺架子,不發脾氣。景玉從來不知道,這位劍尊骨子里竟有著這般執著。
“師祖和二師叔的死,一直是我師父和明決的心魔。因為師祖和二師叔,死在我師父和明決進劍冢取劍的時候。我師父總是在想,如果他和明決不離開戰場,事情的發展是否會截然不同。”
賀蘭遙問“那,劍尊最終戰勝這心魔了嗎”
“當然,不戰勝的話怎么飛升”
穆時抱著劍,精致的面頰上帶著不易察覺的淺笑,說道,
“你們知道若嵐山靈族嗎”
賀蘭遙茫然地看著穆時。
“我聽說過。”
景玉說出自己了解的部分,
“靈族生于天地,長于天地,天生就擅長感應和聚集靈氣,也能夠招魂和補魂。這一族在若嵐山避世而居,幾乎沒什么人知道。”
穆時點點頭,說道
“我師父二十年前找到了這一族,將師祖的魂魄碎片勉勉強強拼出了二魂魄,送入幽州酆都,由鬼君以靈氣填補剩余的一魂四魄后,入了輪回。”
“在我師父眼中,前生和后世不可混為一談,那個靈魂入輪回后,與他再無瓜葛。所以,他熄了那盞在主人死后、又多燃了一百八十年的魂燈。至此,心魔也終于消散。”
穆時問“你們覺得,他像是無情道嗎”
賀蘭遙和景玉都沒話說,劍尊的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景玉沉默了許久,問
“說起來,明副谷主也是因為靈寒仙尊和竹然師伯的死,才失去劍心的吧”
“是啊。”
穆時抱著劍,說道,
“他們的死,就好像修真道路上的一塊石頭,我師父和明決都被結實地絆了一跤。只是,有人摔倒后能爬起來,有的人摔倒后就一蹶不振,再也起不來了。”
“天生劍骨啊,可惜了。”
景玉安慰道
“雖然失去了劍心,但明副谷主找到了新的道,行醫救人也很好啊。”
穆時輕闔眼簾,過了好一會兒,譏諷一般地說道
“行醫救人的確很好,但他行醫救人不好。他應該是問心劍劍修,而不是藥王谷的醫修。握殺生劍,以殺護世的手,怎么能拿著杵去搗藥呢”
景玉覺得這是偏見
“穆師妹,問心劍的確很難,但搗藥也未必比握劍簡單。”
穆時抬起頭,有些固執地強調
“我從未覺得搗藥比握劍簡單,我只是覺得,明決應該做的事不是搗藥,而是握劍。”
賀蘭遙說道
“可成為醫修是明副谷主自己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讓我尊重他的選擇我尊重不了,我永遠不會尊重。”
穆時的語氣里帶著不滿,
“琴師不該砍柴,樵夫不該繡花,劍修又怎么能棄劍從醫”
賀蘭遙猶疑道“這”
交流不太愉快,穆時不等賀蘭遙的話說完,抱著碧闕劍起身,走進正對著院門的那間屋子里,將屋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