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沈桓玉還沒被送去沈端處寄養,還被囚在長陽宮中,偶爾沈云逸好奇會過去看看,見那個粉雕玉琢,漂亮到甚至有點兒雌雄莫辨的小孩,穿著一身過于寬大的白色衣袍,烏黑的發沒修剪過,一直拖到了腳踝,身后還拖著一條長長的銀色龍尾,在殿內走來走去。
沈云逸自小知道龍姬的存在,也知道,這估摸著便是龍姬與慶帝的孩子,他的親弟弟。
沈云逸腿腳不便,性情卻寬和溫柔忍讓,沈桓玉不理會他,他也不介意,久而久之,便混了個臉熟,沈桓玉自小便早熟寡言,喜怒哀樂很少擺在臉上。
有一次沈云逸逗他玩兒,故意指著那條尾巴,問沈桓玉那是什么,惹得他暴怒,這是他第一次流露這種激烈的情緒。
沈桓玉自小便很不喜歡自己身上非人的血統,后來長大一點,他能控制化形了,便再也沒有露出過哪里了。
如若不是沈云逸記性好,都能忘了他奇異的身世。
兄弟兩一連下了三局,黎明即將到了,窗欞透入了第一縷晨曦。
他喝完那一盞殘酒,便起身預備走了。
沈云逸親自送他出宮門,見到那高挑清越的背影融于半混不明的晨曦中,不知為何,他有種奇異的感懷,覺得沈桓玉是來找他道別的。這次道別之后,今生,估計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江婉扶著夫君肩膀。
她也免不了嘆息“可惜了,原本多般配的一對。”
年關時,她去沈府賀年,曾不小心在花園一角看到過這兩人,寒梅送來一縷幽香,少女靠在少年懷中,兩人正在一起看月亮,少女輕靈秀雅,少年芝蘭玉樹。
他在喂她吃一塊點心,貼心送到唇邊,少女面容微紅,就著他的手吃了,他看著她,拿過點心,在同樣位置也吃了一口。于是少女紅著臉,在他窄瘦的腰上重重掐了一下,他也不叫痛,專注看著她,由著她掐,倒是白茸自己舍不得了,抽回了手,只能改瞪他,要他不準這樣看她了。
這一幕實在太美好,江婉都屏住了呼吸,不忍上前打擾。沈桓玉定然是發現她了,冰冷地看了她一眼,滿是警告意味,卻又很快收回了注意力,視線還是全然停留在懷中女孩身上。
沈長離走在月下,他掀起自己的袖
子。
白衣之下,男人緊實有力的小臂上的纏繞的銀鱗密密匝匝,變了顏色,蔓延起了絲絲縷縷的血色,他身上方才的血腥味也是來源于此。
化外之人不得干預人間朝政,否則業力反噬,因果不爽。
不過沈長離也不在乎。
這么多年,他劍下亡魂無數,被無數妖物詛咒過,身上早早載滿了因果。
他不后悔,也不怕報應。
黎明時分,白茸抱著一個食盒,回了顧府。
她將自己關在房間,關了一天一夜。
有人敲門來問她,她便笑笑,說沒事,只是有點累,想休息一會兒。
不料,第三天,她正在與弟子說笑時,陡然臉色一白,竟活生生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晁南被唬得不輕,立馬想去叫醫修來。
顧寐之感應了一下白茸周身氣流,沉聲道“別去,她要突破了。”
晁南“啊,小師妹不是剛筑基不久么,竟然這么快。”
顧寐之道“讓她一人一個房間,誰都不準進去,你我在外守著。”
修行一事很看機緣與悟性,倒是不一定依賴時間。
白茸入定之后,只覺得人生前十多年,宛如走馬燈,在眼前一一閃過,自己卻像剝離而出,在旁觀著他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結丹,方才算是入道的第一步。
有人以劍入道,以器入道。
她竟是因情入道。
她站起身,舒緩了一下筋骨,與無比痛苦的筑基期相比,結丹出乎意料的順利,或許是因為連番對上強敵,她靈力極為凝練,結丹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坐忘論有云夫定者,盡俗之極地,致道之初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