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褪去衣物,捏了那把烏金匕首。隨后,沐浴更衣,洗凈了身上的血腥味道。
或許因為近來事情太多,思緒繁雜,又或許是因為方殺了那老鼉,他心境和平時不太一樣,有幾分說不清道不白的少見的郁躁,龍骨躁動極為明顯。
有一下沒一下聽著更漏聲音,小蒼山上風雪悄寂。
直到約莫到了亥時,山上風雪間,方才冒出了一個纖細的淡影,映在雪地上。
朝這邊跋涉而來,卻像是走不動路一般,走來走去,影子都未曾挪動多少距離。
白茸吃力在雪地走著,夢往亭邊上住著的弟子說沈長離回了葭月臺。
她身子一輕。
他隨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冷淡道“沒長腿。”
白茸早習慣了這種冷言冷語,他臂膀結實有力,抱著她,輕輕松松走過了這段距離。
到了葭月臺地界,她掙扎著要下來,他也沒多少留戀,隨手便把她扔了。
室內彌漫著一股熟悉的迦南香,帳后的銅紋獸首中冒出裊娜白煙,陳設似和以前沒多大區別。
她今日穿著一身素雅的淺綠衫子,很符合山下春意盎然的景色,烏發如云,襯得腰段細細,面容素雅嬌嫩。
她理了理衫子,站定后,對他道“沈公子上次給的血很有效果。”
沈長離正坐著,一身月白色深衣,烏發及至瘦窄的腰,正翻閱一冊輿圖。沒理會她半分。
白茸站了一會兒,下意識咬著唇“公子若是可以告訴我,血出在誰人身上,下次,我也可以自己去取。”
男人淡淡輕嗤,方才抬眸看她,語氣聽不出情緒“想得倒好。”
見他眸光掃過。
白茸已渾身緊繃,低眸說“沈桓玉,你若是還對我殘存著半分青梅竹馬,兒時玩伴的情誼,煩請不要再折辱于我。”
他視線從她腰后別著的長劍上看過,微微挑眉“若是我偏要如此,你打算如何,當場自刎,還是一劍殺了我”
語氣平靜,這話里的浮浪意味卻顯而易見,她在他面前翻不出任何浪來,連自刎也做不到。
白茸清楚地知道。
如今,他只是將她視為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低賤玩物。壓根不配與他明媒正娶的妻相提并論。
沒興致時,便叫她去嫁旁人,起了興頭,便又叫她過來發泄,讓她承受他人后肆意的輕薄與孟浪的侮辱。
她身上一陣涼,一陣熱,低眸道“當年,漆靈山那晚后,公子不是原本便預備一劍殺了我不知那時三年后的約定,是否還有效”
沈長離是個從不低頭服軟的人,無論在哪方面。
這次竟沒說要殺她的話。
他支著下頜,懶懶看向她“你不是知道,我喜好流連勾欄。如今想來,那一晚倒是也算不得什么。”
她知道,他是在刺她。刺她以前在上京碧華樓時,對他說的那句怨話。
只是如今,她太疲憊了,也無意再探究。
她不知道自己深夜出現在這里,與他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到底是為了什么,只想趕緊拿了案幾上那一注封好的心頭血離去。
沈長離沒阻止她,視線回到了手中輿圖上,只是神情冷了下去,聽之任之。
她抿了抿干澀的唇,卻頓了腳步,輕聲說“我本以為,你上次給我的是毒血。”
白茸心底素來純善,以前從不懷疑人,更不會懷疑他。因為毫無疑問,他曾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最愛她的人,直到如今,她也絲毫沒有懷疑過,他曾給予她的那一份沉甸甸的愛。一個男人在他少年時,能給出的最純粹熾熱的感情。
而他那樣暢快地給了她血,她竟懷疑過,沈長離給她的是否一管毒血,就為了見她痛苦難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