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哭著從噩夢中醒來,還在激烈地喘息。
她把自己蜷縮了起來,細瘦的背脊緊緊抵在墻角,室內亮著一點入豆燈光。
白茸沒錢買燈油,知她晚上容易害怕睡不著覺,這燈還是黃鶯買了送她的。
仰仗著這樣一點微弱的光亮,過了許久,白茸方才終于又入睡,白日還有許多活兒要做,她晚上必須休息,不然恢復不了精力。
王詠最近改叫她去漿洗房做事了,活兒比起之前在膳食房更繁累。她每日幾乎都要彎腰勞作整整一日,手指都被皂莢腐蝕得發白。
轉眼便要立夏,倒是發生了一件好事,黃鶯終于湊齊了贖身的妖錢,滿面喜色地給自己贖了身,明日她便可以離開王府了。
在府邸的最后一日,黃鶯拉著她的手,還是很舍不得她“絨絨,我成婚的時候,你要不要來觀禮”
那日宴會據說是接待貴人,但是到底是什么貴人,他們這些下人也是沒資格知道的,后來黃鶯才知道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白茸替她去了,給她頂過了那一次彌天大禍,讓黃鶯很是感激。黃鶯的未婚夫寄了信回王都,說他即將退伍,正巧能趕上他們原定的婚期。
白茸無神的眸子亮了一下,她很想去。
黃鶯便陪著一起她去問了王詠,卻被告知,白茸不能出府一步,莫說一日,一個時辰都不行。
“爺親自交待過。”王詠渾濁的三角眼死死盯著少女瘦得只有巴掌大小的臉,“這小蹄子哪兒都不允去,只能老實待在府上。若是跑了,我們全府上下皮都不保。”
離開管事院后,見白茸眸底隱約的失落神情,黃鶯憤然“你平日做活兒這么辛苦,但是一點月錢都沒有,這半天工夫都不準假,我看她就是故意刁難你,當真是歹毒。”
王壽雖然名聲不好,但是并不苛待下人,府上奴婢小廝待遇都不錯,卻不知為何就對白茸如此苛刻,當真是比最底層的賣身下奴還慘。
說到這里,黃鶯想起那夜見到的那個進了白茸耳房的男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莫非,是因為被王壽發現了這件事情可是,絨絨現在依舊在府上安穩待著,也壓根無人追究此事,簡直像是沒發生一樣,這懲罰對于私通外男來說又實在是太輕。
見黃鶯這義憤填膺的模樣,白茸眸光暗淡了下來,但是還是拉著她的手,輕輕捏了捏,示意她不必再多說。
她知這件事沒了回旋余地,也不是王詠可以做主的。
沈長離擺明了不想讓她好過,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做到。
夜間,白茸拿出了針線盒,繼續縫制那一條交頸鴛鴦手帕,這是她想給黃鶯的新婚賀禮,材料是用一個客人賞的簪子和隔壁婢子換來的,如今也差不多完工了。
她的新婚已經成了一場噩夢,這輩子,她都不會有再披上蓋頭的時候了,但是她由衷地希望黃鶯可以有一場幸福甜蜜的昏禮。
繡著繡著,白茸看向自己那個幾乎裝滿了的小
箱,沉默了片刻。
如今,她差不多已經攢夠了能換一把靈劍的妖錢,但是還是壓根沒找到能逃出去的空當。
如今歡娘他們都還在沈長離手里,白茸甚至都不知道,沈長離將他們關在了何處。
以她如今虛弱的身體,要如何去救他們出來
她心情愈發沉郁,夜間又開始做噩夢,夢到九郁滴血的頭顱。
翌日白天,白茸慣常去漿洗房做事。
傍晚時分,天邊懸著幾縷晚霞余暉,她費力拎著一大桶還沒漿的衣服往耳房走去,光潔的額上滿是汗水。
她走的得吃力,猝不及防,差點撞上了花圃對面走來的一個白衣男人。
白茸身子有些僵,沒抬眼,直直朝房門走去。
男人腳步頓了一下“白姑娘。”
他眉眼神情很溫和,視線從她細弱的手上挪到她蒼白的面容上。
白茸只是停了一瞬,旋即繼續費力拎著那一桶濕衣服往耳房走。以前她是劍修,身體底子在那,拎這樣一桶衣服不成問題,只是如今她復生后,身體虛弱了許多,做這樣的體力活便很是吃力。在王府被打上奴印后,她的靈脈也被封了,一旦用仙訣便立馬會被發現,只能靠體力做這些事情。
宣陽從她手中接過了那一桶濕衣服,幫她拎去了室內。
白茸輕輕說“多謝。”
走近了看,宣陽見她一身粗布衣裙,質地很是粗硬,面容蒼白,身形特別單薄,比從前那個鮮妍的姑娘憔悴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