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真夠熱的,一茬茬的汗冒出來,又被空調吹涼、吹干。空調呼啦呼啦費力地吹,像個隨時要倒不過氣的病重老漢,偏偏包間里還是悶悶的,不涼快。
林雪君走進包間,一呼一吸間便嗅到了屬于不同人類汗液蒸發的味道。
“林醫生來了”坐在里面的班長第一個看到她,當即笑著招呼。
聽到班長這話,來參加首都聚會的老同學們都笑了起來
“小高,你剛才不是說肚子不舒服,快讓林醫生給你瞧瞧”
“滾犢子”
林雪君是一名農業大學畜牧獸醫專業的在讀研究生,雖然她的心愿是成為一名“真正”的醫生,但為了經營家中牧場,她還是聽從父母的建議,選擇了光榮的獸醫學。
于是,“讓林醫生給你治一治”就成了每次朋友聚會上必不可少的玩笑。
一開始,她還會掙扎一下,說些“獸醫也是醫生”“醫學都是相通的”之類的話。
而今已然放棄治療,隨便找了個空位一屁股坐下,她笑呵呵地說
“別著急,一個個來,我挨個給你們治。”
引得朋友們都哄笑起來,店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然而在酒足飯飽之后,林雪君還是會有些淡淡的憂傷當初還是應該選人醫吧
曲終人散,大家稀稀落落晃出飯店,北漂的老同學們再次分道揚鑣,走上各自不同的道路。
林雪君站在馬路邊等自己打的滴滴,視野上行,北京燈光晚照下橘黃色的夜空盡收眼底。
天幕沒有星星,林雪君緊了緊下巴,從鼻子里嘆出長氣要是能去一個獸醫更受尊重的地方就好了。
四周的風聲忽然變得響亮,明亮的燈光仿佛在變得黯淡,四周熱鬧嘈雜的城市聲音恍惚朦朧起來,好像有寒氣從四面八方涌來。
冥冥之中,她仿佛聽到一個病懨懨的女孩子的聲音,在向上蒼祈求,希望能去到一個溫暖舒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好地方。
20世紀60年代,國土極北的小興安嶺車站。
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女知青裹著軍大衣沖進撲打得眼睛都睜不開的鵝毛大雪中,冷風嗆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卻仍咬著牙沖刺。
直到看見站臺邊唯一一個破綠皮郵筒,她才偏過頭避過風雪,大口喘氣。
緩過神來,她縮起脖子,凍僵的手指顫巍巍捏出寫給父親的求救信,將之塞進郵箱吞信口的瞬間,女知青把耳朵湊近郵筒,風雪呼號和火車嗚咽聲中捕捉到信件墜落的細微響動,她才放心地直起腰。
轉頭瞇縫著眼睛掃一圈被白毛雪染得朦朦朧朧的站臺,她哆嗦著跺了跺腳,又笨拙地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