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辛苦的轉場路途已過大半。
連人帶牲畜們各個睡不好吃不好,受凍挨累,都已經疲憊不堪。
這天晚上,莊珠扎布老人終于帶著胡其圖阿爸撤了氈包支架和大氈毯,在一處避風的沙窩子里臨時扎包休息。
轉場的隊伍常常會到沿途遇到的蒙古包里接受招待,喝主人為他們準備的搬遷茶,可他們這一路過來并沒有路過任何人的蒙古包,大家只好自己扎包為自己準備茶水和好伙食。
一些人立好氈包的支撐梁柱,再搭架子掛氈,起灶搭火。另一些人將牲畜趕在一堆,合力卸下駱駝背上、馬車上、大牛背上的家當行李,再用硬氈和木柱在風口搭建擋風墻,驅使蒙獒們看好畜群,不讓牛馬溜達得離營地太遠。
林雪君幫著樂瑪阿媽幾人忙活完,回到扎營處時,氈包已經扎好,超大的篝火也被點燃。
塔米爾將他背來的幾筐牛糞碼在邊上,捏著鐵鉗子一塊一塊地往木架篝火里添干牛糞。
火燒得牛糞屑翻飛,四處彌漫著一股苦苦的味道,林雪君早已不覺得它臭了,每每聞到這味道,大腦都會產生對溫暖和美食的依戀燒牛糞換來的總是火焰和烹飪,使她對牛糞也產生了無所謂味道的感情。
走到篝火邊取暖,腰才彎了一點,被林雪君塞在蒙古袍里的小狼便猛地往外竄,要不是林雪君及時抓住企圖越獄的小東西,它就一躍跳進篝火里了。
真是為了自由不惜飛蛾撲火的小蠻子,它連帶著夾板的腿被碰疼都不怕,真是難馴。
“你說它有沒有可能是之前我們遇到的餓狼群里那頭黑狼王的孩子呢”林雪君將小狼崽腦袋塞回袍子,任它嗷嗷嗚嗚地啃自己的厚手套。
“小狼小狗小時候都黑不溜丟的,長大后有的還能變白呢,再養一段時間看看吧。瞧它那臭脾氣,極有可能。”塔米爾將牛糞塔蓋好,便轉身去幫他阿爸殺羊。
胡其圖阿爸手法很快,幾下就讓黃羊無痛閉眼。
血流出來灑上鹽,和上一點林雪君的醬油膏,灌進樂瑪阿媽洗干凈的羊腸里。
羊胃被切成絲,羊心羊肺全切好丟入放滿白雪的大鐵鍋,鐵鍋架上篝火架子,雪水融化,食材沉底,等好久才從鍋底冒出細小的泡泡,將食物推舉得左搖右擺。
烏力吉扒羊皮、切割羊肉的手法特別熟練,刷刷刷幾下一整張羊皮就被扯下來,下刀如有神,這一塊的羊腿,這一片是羊肋骨扇,這些是羊脊骨條,羊脖子、仰頭、羊尾
一一切割后,牧民們默契地將這些不同部分的食材用不同的方式處理,每個人手腳都特別利落,瀟灑得像是俠士。
任何工作被人做得熟練又專業,都會顯得魅力無窮。
林雪君站在邊上打下手,一會兒覺得樂瑪阿媽好帥,一會兒覺得烏力吉大哥好瀟灑,一會兒又覺得莊珠扎布老人好酷。
勞動中專注的每個人都有獨屬于他自己的魅力。
林雪君向往這種專業,喜歡這種專注,她圍著這些可愛的人們轉不停,漸漸嗅到了大鍋里羊湯的香氣,漸漸被另一把架在篝火上大鐵鍋里煎煉油出的羊油吸引,拯救人類饑餓和幸福的美食正在趕來的路上。
這只黃羊的皮子不大,做個襖子肯定是不夠,做成馬甲也有些勉強,莊珠扎布老人將皮子處理好后交給烏力吉大哥家的嫂子,讓她給阿木古楞做頂新帽子老阿爸也注意到,阿木古楞舊帽子上的毛快被磨光了。
阿嫂的手藝很好,她在身后一個小袋子里摸了兩下,就掏出一頂粗粗長長的針,和一個大頂針。抬頭看了眼阿木古楞,她便執起粗舊的剪刀開工,肘部兜著昏昏欲睡的小兒子,利落地穿針引線,只幾下便將尤登帽的三角形狀縫出來了。
“這帽子后面還可以做個搭,脖子也能護住,不往里面鉆風。”阿嫂見林雪君好奇地看她做活,便舉起針線和黃羊皮子,從容地介紹自己最擅長的手藝。
之前一直被掛在駱駝身側的幾張大餅也被拿出來,因為總被駱駝蹭掉在地上,還曾被一頭母牛踩了一腳,大餅表面有些臟,沾了好多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