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風雪,胡其圖阿爸幾個男人通了一整宵,連小男子漢阿木古楞也沒睡。
夜里風吹得老母牛哞哞叫,有的甚至傻乎乎地跟著風走,仿佛想找個避風的地方。男人們不得不一直跑出去尋找走散的牛,用繩子使著蠻力將倔牛拉回臨時棚圈。
雪一會兒便蓋一層,在牛背上鋪上銀白的毯子,凍得牛站在原地打擺子。男人們又要不斷把雪掃出棚圈,再用老母牛們新拉的牛糞做磚壘在上風口。帶熱乎氣的軟乎乎的牛糞黏合力很好,剛壘好的墻很快便凍住了,堅固無比。
為了讓牛糞墻不被風吹倒,莊珠扎布老人將木樁子擂進硬沙土中做擋,再去搜羅更多的牛糞,壘多層墻這些牛糞墻也像蒙古包一樣,是圓弧狀的,風吹過來,不受阻力,貼著墻就劃過去了。
林雪君從被窩里爬出來的時候,便對上一顆星星,本能地伸手去戳,被一只手給攥住了。
眨巴眨巴眼睛,才發現那不是星星,是阿木古楞藍色的眼瞳。他只是過來看看她醒沒醒,差點被她戳瞎。
就著他的手,她從被窩里坐起來,撒手揉眼睛,又緩了會兒才站起身。
不等她幫樂瑪阿媽他們干活,就被阿木古楞拎出氈包。
“干啥”她被冷風兜頭摜醒,猛打哆嗦。
阿木古楞沒講話,伸手指向東方。
林雪君順著他手去望,便見天際線被點燃,清晨未退的暮色被那條火線燒隔裂開,裂成天和地。
她呆呆地望,火線逐漸變粗變寬,晨霧被泛白的晨光驅散,太陽終于從火線上露了頭。
在草原上看日出不需要爬山,你可以站在任何地方朝東望,日出就在那里。
林雪君心中升起種浪漫的情愫,身邊只有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少年,她轉頭笑瞇瞇盯他。他呆頭呆腦回望,不明所以。
林雪君哈哈一笑,展臂將他摜進懷里,拿臉蹭了蹭阿如嫂子新給他做的黃羊皮尤登帽,撒手后說
“必須要跟一起看日出的人擁抱。”
阿木古楞直挺挺地站著,好半晌才甕聲甕氣地問“為什么”
“不為什么,就是這樣。”
她轉頭回氈包的時候,阿木古楞還一動不動站在那兒。
“你干嘛呢”她回頭問。
“”阿木古楞剛才被抱著不敢動,腳麻了
因著男人們一夜的勞作,大風雪夜里,沒有一頭母牛被凍死。
出發前,林雪君燒了一大鍋開水,里面混了她背了一路的安胎湯藥,兌成溫水給每頭母牛喝。喝過的才出圈,跟著領路的莊珠扎布老人繼續往前走。
胡其圖阿爸帶著烏力吉留下拆包,按照離開大隊拆包時的禮儀走,從木門的西邊解開馬尾繩,由東向西拆羊氈子、木椽子、包壁。氈包頂的木圈要朝著遷徙的方向卸,最后移包頂木圈,卷好綁在駱駝背上,離開前還要用雪將火堆反復蓋熄。
林雪君隨著胡其圖阿爸和駱駝走在隊尾,行了很遠的路,回頭仍能看到那一條半圓的牛糞墻。
“留給過路的動物們吧,它們可以在那里短暫停留,于風雪中取取暖,恢復下體力。”胡其圖阿爸會一直墜在駝隊后方,守著他們的家當。
他們伴著鴻雁一起北歸,與嚴寒中沖殺出來的祖國一樣,從冬天走進了春天。
大隊又跋涉兩個日夜,第三天終于臨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