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倫貝爾的春天實際上很短,6月初了,首都已經可以海魂衫外套中山裝滿世界亂轉,在第七生產大隊這個靠山面草原的小駐地里,社員們卻還得穿輕便的棉襖棉褲。
日夜溫差仍很大,雖然白天變長了,但到傍晚這個時候,能感覺到明顯的寒意往脖子里鉆。
從山上下來的融雪水都流淌得緩慢了,屋檐上滴答的水滴不知在什么時候慢慢匯集成了小冰錐。
林雪君穿著自己從首都帶來的純白色棉花里小襖,配灰藍色棉褲。左右領子上各別一個紅彤彤的小章,挎上藥箱,表情專注的樣子,英氣勃發,特別靚。
她邁開大步墜在王老漢身后,一邊走一邊詢問那條四眼狗的狀況。
“已經兩三天不吃東西了,我之前想著,狗會撐死,但餓不死的,就沒當回事。
“可是今天它趴那兒跟個死狗似的,我喊它,它耷拉著眼睛,翻著白眼看我,它以前沒這樣過。
“還喘,跟個老風箱似的,呼啦啦,呼啦啦。”
王鐵山的聲音很沉,顯示著他是個平時很少講話,嚴肅而沉默的老人。
斑白的短發和滿面的褶皺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更老,不過在剛從磨難中掙脫出來的這片土地上,六十來歲的老漢也已算得上長壽長者了。
“還有其他特殊的反應嗎”林雪君又問。
“鼻頭很干,對,還吐血了。”王鐵山始終看著林雪君的表情,每當她皺眉,他的心都會跟著緊一下。
林雪君點點頭,腦子里開始思考這些王老漢描述的癥狀,可能代表的疾病。
如果只是普通的口腔炎癥,像四眼狗這種忍耐力極強的動物,不會表現得這么沒精神。
鼻頭干往往代表著發燒,這個就很不好。
喘的話很可能是一些肺部炎癥、呼吸道炎癥等引發的,加上食欲喪失
所有癥狀聽起來都不像是小病。
從知青小院到王老漢的家要穿過整個生產隊,還要再爬一段山路,才能看到那個主體木質結構的小屋。
快走到時,王老漢轉過頭,那雙因為蒼老而顯得黯淡的眼睛望了望林雪君。他扶住樹歇了口氣,開口鄭重道
“感謝你過來,真的謝謝你”
他想要找一些其他更能描繪自己真誠謝意的詞句,卻沒能成功,只得口拙地重復著說謝謝。
他知道獸醫原本只治牛羊馬驢和駱駝,其他動物只能自生自滅,或者家主自己琢磨著治。可是他聽奧都說過,大隊新來的知青獸醫愿意給狗治病。
他的心里太急了才想著求醫試試,沒想到林雪君立即就拎上藥箱跟著他過來了。這一路他都在觀察她,她真的在關心狗的病情,不是在敷衍。
王老漢的小院子用木帳子纏圍著,小屋只有一棟,連倉房都無。此刻門敞著,能一眼看清屋里除了一張床、一個灶和一張椅子外就沒什么了,連桌子都沒一張。
可在屋外靠灶的那面較暖的墻根下,卻有一個不小的木質狗窩。外圍木板拼得整整齊齊,內里還縫著一層綿里子,狗鉆進去就像鉆進被窩一樣,肯定很暖和。
王老漢見林雪君打量狗窩,便帶著她往屋里走,“有時候它不睡狗窩,跟我睡屋里。”
他點了桌上的油燈,又提著燈走到床邊上。此刻那只大狗正窩在床內側,有陌生人跟進來,它僅抬了下眼睛,便又不動了。
林雪君接過他手里的油燈,坐上老漢的硬板床后跪行到內側去檢查狗。
“有點冷哈。”王老漢站在床下搓了搓手,轉頭蹲到灶邊去填柴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