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處在專注的工作中,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忙活完自家生產隊的母牛,又去忙第八生產隊的母牛,再回到第七生產隊做一下全畜檢查,眨眼間,林雪君已在夏牧場上呆了快20天。
秋高氣爽,天仿佛變得更高,云好似也變得更白更厚了。深濃的藍天被白云遮住時,竟也透不出一丁點藍色。
在呼倫貝爾草原上、湖泊邊出生、長大的鴻雁已熟練地翱翔高空,隨著長輩們一道唱著歌飛向更溫暖的南方。
夏蟲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卻仍不吝耗盡最后一絲氣力地鳴叫,并將后代深埋保溫的泥土中,祈求來年春天時它們能破土而生,開啟新一輪從生而死的輪回。
躺在泛黃后逐漸單薄的秋草上,當牛羊忽然散開,為視野開辟出一片空境。稀稀落落的灌木葉子褪去了艷麗的綠,與遠處河邊朝陽處仍鮮綠著的草叢拉出層次的條帶。
林雪君乍然在牛羊讓出的視野中看到這樣具有沖擊性的風景,靈魂仿佛又受沖擊。
可在這樣賞景的時刻,若只一人獨賞,難免覺得孤獨寂寞。
那種生活在繁雜城市里的人看到如此風景時的震撼感受,可惜阿木古楞和塔米爾他們都無法體會。
當沒見過世面的林大哥和小王小丁來到夏牧場時,林雪君胸中渴望分享美景和震撼心情的寂寞,終于完全紓解了。
在前身的記憶里,林雪松這個大哥更多的是在大院里上房揭瓦、天天挨林父罰的皮小子,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兄妹互動,是林大哥帶著前身爬鄰居家的房頂捉鳥,倆人合力將人家的鐵皮房頂給踩塌了,前身也非常榮幸地第一次享受了跟大哥一樣的待遇罰站面壁不許出去玩
之后林大哥念小學,她去父母單位給員工家屬們的托兒所;林大哥念初中,她念小學;林大哥念高中,她還念小學等她終于開始稍微長大一點,不再是個純粹的小孩時,林大哥已經去了部隊,他們兄妹倆都完美錯過了各自認識世界、認識身邊親朋最關鍵的青春期。
林雪松坐的馬車能看到氈包時,他就等不及了。
為了保護馬匹,馬車跑得并不快,林雪松從馬車上跳下來,大踏步走向氈包,速度比馬車還快。
正蹲在一頭小牛身邊幫它檢查蹄子上段一處傷口的林雪君被拉起來時,便瞧見一臉抑制不住笑容的挺拔青年。
她瞳孔猛然收縮,血脈相連的情感一瞬便催得她紅了眼眶。前身的記憶翻涌,全具化成面前這個親切而熟悉的人。
大哥
張口喊出來的卻是“林雪松同志”
自從青春期起,她就別扭地不再管他叫哥了。大家都是一起建設祖國的同志,不能因為他比她早出生幾年,就得讓她喊哥。
脫口而出同志之后,兩個人都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前身的記憶在不知不覺間也改變了她許多,一些行為和情緒仍流淌在這具身體里。
她上前一步,仰著頭朝他笑。
林雪松雙手握住她肩膀,欣喜地上下打量,隨即用左手胡亂在她腦袋上摸了兩把。小丫頭長大了,但青春期的叛逆還沒完全褪去呢。
他將她拉近,在她頭頂比劃了下,高興道
“要么是你長高了,要么是我縮水了。”
“哈哈哈哈,長高了半個頭呢。”林雪君驕傲地踮起腳,仰腦袋道“還能再長的。”
遠處草場上趕回來的大隊長王小磊和從氈包里走出來的胡其圖幾人并肩張望,載人的馬車和帶路的嘎老三也趕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