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社員們連日勞作,收成的所有玉米都脫了粒,準備冬儲的菜都切絲曬干,超大地窖挖好了,土豆等放得住的食材都整齊碼放進去。孟天霞和劉金柱也帶著第一筆買冬儲土豆的錢出發去其他生產隊采購,秋儲的工作小小地告一段落。
大隊長又帶人上山采榛子、松子等堅果和野果子野菜下第一場雪之前,北方人絕不會讓自己閑下來。
因為林大哥隔天也要回首都了,大隊長給林雪君放了假,讓她清清靜靜地陪陪哥哥。
知青小院邊已收割的小菜園前,林雪君帶著哥哥坐在了往日大爺大媽們曬太陽的長凳。
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眼睛被晃得睜不開,只能半闔著,漸漸骨頭好似都被曬軟了,從被曬得發燙的皮膚上漫出懶散的倦意。
他們兄妹倆從小到大就沒有過談心這種娛樂項目,中國式的家庭很少會圍桌做正式交談,哲學、人生觀等似乎湊不成家庭話題。
林雪松低頭望著臟兮兮的皮鞋和褲腿上落下的斑駁光影,默默琢磨自己這個當哥哥的是不是應該長篇大論兩句。比如替父親給她講點大道理,或者說些人生金句之類
從沒干過這種事,又羞于做細膩表達的青年漸漸汗流浹背。
憋半天也沒整出一篇演講,只轉頭問她
“爸說你還沒到第七生產隊的時候給他寫過求救信,那會兒不是嫌這邊人煙稀少、又冷又干,想回家嗎
“后來咋又不想回了
“你發燒剛好,沒有罐頭吃,天天還是要忍受天寒地凍
“雖然爺爺不同意你初遇困難就退縮,但堅持要回的話,爸媽應該也能把你調回去。”
“”林雪君搓了搓袖口,當初一腔血勇想來支邊的,和因地凍天寒生出退意的,都是前身。要想知道答案,大概只能等過四五十年后去尋找那個與她交換了靈魂的、已投身繁華時代的另一位林雪君。
但剛穿來時,她的確也可以繼續寫信請求回調。
不過那時候她還未深入去思考這問題,便遇到了難產的大母牛巴雅爾。
回城的話,父母不可能讓她做游手好閑的盲流,也總是要做工人的。在邊疆也沒什么差別,寫文工人、獸醫工人、養牛工人,也都是工人。
無非是環境更艱苦一點而已,但對于從繁華便捷到幾乎極致的未來人看來,回城的環境不也是落后且艱苦的嘛。
對上林雪松的眼神,她可以給他一個屬于自己的答案
“給牛接犢后,烏力吉大哥給我們送了好些柴和牛奶。
“大隊長給我送來工資,生產隊里許多人還記住了我的名字。
“那種靠自己支撐起生活的感覺,太迷人了。”
“”林雪松垂下眼瞼,似乎在思考她的話。
“還想試一試,可以走到什么程度。”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朝著未知,選一條路,不知道可以走到什么程度。
身后木圍欄根兒處,不知什么時候開出了一簇簇小黃花,林雪君摘了幾朵,朝著哥哥晃了晃。
林雪松也彎腰摘了幾朵,與她的合成一捧。
“小雛菊。”林雪君說。
林雪松扯了幾根草葉將花束緊,迎著陽光將之舉高,透過花瓣看到天空、云,還有云下的大山。
接回哥哥幫她系上的花捧,林雪君輕輕嗅了嗅。
轉頭看看瓦屋后的一棵樹,她跑回院子,找了個杯子將花插進去,出來后拽上大哥的手直往屋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