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雪花組成的棉被的保護,土地和牧草裸露在凜冽的寒風中。
西北風經過半個冬天的不懈努力,終于吹走了固住草根的土壤,將越來越多的草連根拔起。它像頑劣的孩子一般,把草和土壤拋卷上天,又摔向更遠的地方,使玩耍行經之處,變成裸露的荒沙坡。
貓冬的蒙古舊貴族正與來自蘇聯的新思想拔河,游牧的蒙古國人被重新規劃成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小區牧民們從茫茫草原向城市集中,一個又一個方形屋被聚集在同一個大區。
若說模仿美國加拿大,蒙古國人多、技術落后、資金缺乏,不適合土地資源豐富而勞動力缺乏的可以使用大量機械投入工作的大農場模式。
若說模仿日韓等國,蒙古國土地開闊、牛羊牲畜量大、作為第一大產業的牧業又不適合畜牧資源少、資源密集、科技水平高的集約化經營模式。
與此同時,因為蒙古國緯度和地理環境的制約,整個國土范圍內牧業發展占比過大,農業極其落后,這種不均衡又導致退牧為耕政策的推行
在政策磨合的過程中,國土和國內牧民極度不適應。
在這個冬天,一生游牧的老牧民住在集約社區中,遠眺勒茲河,看著風卷走的珍貴浮雪一部分落進河流,堆積在河道對岸,另一部分則卷著塵土一路向東南而去。
一直不停歇的風,卷走更多的雪,更多的土,日行千里越過國境,向更遙遠的地方而去。
于是,沒有了擋住雪的植被和土坡,更多的枯草和浮雪被卷走,土壤也變得更平坦,風便也更肆虐。
老人們望天日復一日地長嘆,既無力改變不下雪的天,也攔不住草的離開。
綿長的額爾古納河從呼倫貝爾最早一批牧民們最最初始的記憶中,流經時光,貫穿歷史,一直流淌進六十年代新生孩子們好奇看世界的眼睛里。
它蜿蜒勾勒了國境,肥沃了呼倫貝爾大草原,成為牧民們的母親河。
這條長河一直向南流淌,至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明亮的眼睛呼倫湖。
在零下四十度的草原上,連呼倫湖也會結上1米厚的冰面。
夏天時,在滿洲里的情人島上,能看到蘇聯后貝加爾的小村落里青年男女在河水中嬉戲。送物資的卡車穿過草原來到小村落,為住在這里的人送來食物和必備品。
冬天,人們年后到呼倫湖上打漁時,便也看到風將后貝加爾的土壤、干草和雪吹進國境。沙土打在臉上,即便戴著厚帽子口罩,晚上回家吃飯時也會覺得牙磣。
漱口吐掉牙齒間的沙土,坐在火炕上圍著炕桌吃晚飯時,社員會分享他們今天遇到的大小事
今天打到了哪些魚,遇到了什么鳥,看到了什么人。
誰工作特別賣力,誰偷懶不是好漢。
“還有,今天我遇到從別的地方過來的社員,說陳旗那邊在草原上建起的牛糞墻,把從蘇聯和蒙古吹過來的雪都攔住了,還攔下了好些干草,冬牧場上的牲畜走過路過都會低頭撿了吃掉。”
“哈哈哈,咱們的牛羊馬還吃上進口草了”
“那可不,哈哈。大隊長說,那些牛糞墻不僅留下了從西北邊吹過來的雪,還影響了風速。風貼地滾過的時候一有阻擋,速度就降了,這樣咱們冬天本來要被吹走的草和土石就能留下來。土石一多,草地不平坦,風就處處受阻,我說不明白,反正哪哪都好。好上加好。”
“過了年就要迎春天了,春風跟刀子一樣,更大。”
“希望到時候能多下兩場雨。”
“希望吧”
河流只管自淌,風只管自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