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是帝王四時的田獵活動。
其實都是打獵,只不過選擇的獵物目標不同而已。春天不獵幼崽和懷崽的母獸,夏天獵取糟蹋莊稼的野獸,秋天捕殺會危害家禽家畜的猛獸,冬天沒有禁忌算是古代版的可持續發展和保護農牧業了。
但這會兒周行訓聽盧皎月提這個,卻忍不住撇了一下嘴。那叫圍獵獵物被餓得半死不活扔進去,跑都跑不動了,瞎子都能射中。
他覺得沒趣,下意識想把手里這張紙往旁邊放。
一抬頭看見盧皎月,又忙不迭地把那點神情收斂起來,咳了一聲,正色道“朕這就看。”
盧皎月還有點怪不習慣的。
要是以前,他的習慣用語都是“皇后看著辦吧”。
大概是因為之前暴露了態度,周行訓像是為了彌補,看名錄還看得挺認真的,但是沒過多會兒,他神情就微微僵硬。
盧皎月瞥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不認人。
或者說,沒法把名字位份和那個人對上號。
不奇怪。
周行訓的后宮人這么多,他不可能每個人都記住。記不住的才是大多數。就拿最近正當寵的魏美人來說,盧皎月敢確定,自己現在問周行訓一句“她叫什么名字”,周行訓百分之兩百回答不上來。
正得寵的都是這樣,那些被拋到腦后的更不用說了。
盧皎月想到這些,心情一時有點復雜。
可憐嗎好像也不盡然。和這個時代戰亂中掙扎求生的百姓相比,錦衣玉食、高床軟枕,已經是許多人夢里都想不到的生活了。但也絕對稱不上一句“令人羨慕”。
她垂著眼遮住眼底的思緒。
周行訓敏銳地察覺了氣氛的變化,但是卻無法明了原因。
他只能將之歸結為自己剛才對“春蒐”的隨意態度惹得皇后不高興了,那畢竟是帝王狩獵之禮,不好輕慢。
這么想著,周行訓努力讓自己的態度顯得嚴肅些,低頭接著看名錄。
他其實知道,皇帝對后宮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前朝,但是他從來沒管過。一來是他對前朝本身都很想撒手不管,更何況這些只是影響它的間接因素;再者,有皇后嘛,皇后肯定會幫他處理好的
周行訓想到這里,不由又猜測皇后或許是在氣這個畢竟這些事確實挺煩人的。
不管怎么樣,他到底是認真看了下去。
從上往下,先挑了自己熟悉一點的,“謝廷的女兒”
這稱呼從周行訓的角度看似乎沒什么問題,但盧皎月本來就因為周行訓先前的表現心里別扭,這會兒莫名地不想那驚才絕艷的女孩子被簡化成這五個字的稱呼,她緩著聲解釋“是謝仆射的嫡出幼女,謝甘棠。詩有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她在長安素有美名,尤擅丹青,少年時畫作便得東山大家所贊,言靈氣之質,躍然于紙上也。”
周行訓不太明白皇后為什么要說這么多,不太感興趣地“哦”了一聲。
他其實有點想說這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又不喜歡書畫,但看著盧皎月的表情,他默默地把話咽回去。
總覺得這么說了,皇后會生氣。
哄不好的那種。
周行訓接著往下看。
這個不記得了,跳過;沒什么印象,應該不重要;下一個嗯
他不太確定“崔充儀、崔崔云璟的女兒”
盧皎月“”
她瞥了人一眼,語氣更淡了,“是崔侍中的妹妹。”
高看這個人了,他根本連身份都記不住。
然而指望周行訓會反思,還不如指望太陽打西邊出來。被盧皎月這么一提醒,周行訓非但沒有心虛,還露出了點“哦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