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是各家府邸最忙的時候,以顧易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自然是門庭若市、人來人往。
王崇玄是兩年前江陽王之亂時,顧易提上來的將領。
他并非顧家的嫡系,對北鄴戰事平息,陳帝也不可能讓顧易再去領兵顧家嫡系。但顧易確實是個很公平的人,有功請封、有過論罰,在這上面不會因為對方的出身鄉籍區別對待。
王崇玄佯降入敵營,親斬江陽王首級,如此大功,合該請賞的。
顧易不會抹掉手下人的功勞。
不過很顯然,王崇玄因此把自己當成了顧易的人。
這會兒攜厚禮前來,又求屏退左右,是想求顧易把他推上夏州刺史的位置。
顧易拒絕了“一州刺史乃國之大事,我不過一介臣子,怎敢言廢立你請回罷。”
顧易說的是實話,他對于攬權并不熱衷,除了針對彭城王的事上,他很少越界去做什么。但陳帝將彭城王越捧越高,顧易幾乎是逼不得已地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
不過這些話落在王崇玄顯然不是如此,他只覺得自己沒能打動顧易,不由一咬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侯異多年為鎮郢州,其有異心,公當明知。如今令崇玄出任夏州,正與顧公在金陵對其成夾擊之勢。他日若有異變,崇玄自當為公效犬馬之勞。”
顧易垂著眼看他。
王崇玄這種效忠,沒給自己留余地,也沒給顧易留余地。
顧易要么點頭答應、收攏心腹。要是再拒絕,那就近乎結仇了,他得想辦法讓對方再無出頭之日。
顧易并不喜歡這一切,可是時至今日,他已經能又冷靜又熟練地思考其中的利弊。那仿佛拋卻了感情的冰冷目光落在身上,王崇玄覺得自己像是被什
么冰涼利器沿著皮肉寸寸剖開,只轉瞬間,冷汗便浸透了背衫。
王崇玄踉蹌地從顧府出來。
往上爬的目的達成,他臉上卻一時沒見喜意,后怕的情緒還在心間縈繞。他無比確信自己一旦沒能起到預想中的作用,會被毫不猶豫地舍棄。
王崇玄走后,書房里的顧易也沒見什么高興的神色,只垂眼思索著接下來的安排。
不多一會兒,又有新的人進入書房,都是些差不多的事,只要將情緒剝離在外,單以利弊來衡量的話,事情其實變得很容易處理。
一直到暮色合下,終于不會再有人登門拜訪。
燃了一整日的炭火似乎有些熄了,連日光也漸漸隱沒,屋子里冷得過分。
顧易想要叫人添點炭來,但是張了張嘴又覺得不必。
他抬手按了按額頭,提筆在紙上寫了些什么,看了幾眼,就將紙扔進旁邊的炭盆里去。火焰倏地竄起,倒影在漆黑的瞳孔中,仿佛連火光也是冷色調的。
房門在這個時候被推開,顧易立刻轉頭看過去,神色凌厲。
但見來人之后,原本冰涼的神情宛若融雪般溫和下去,他輕輕喚了一聲,“月娘。”
不自覺地綻開笑意之后,又問“你怎么過來了”
盧皎月“我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顧易總是不大喜歡這種事的。除了特定的幾個人過來,其他人登門拜訪之后,多數時候會有個情緒低潮期。顧易又不是主動透露負面情緒的人,要是盧皎月不過來的話,他會選擇一個人默默消化這些負面情緒,或者將它們壓著積攢起來。
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好解決辦法。
顧易聽著盧皎月這話,神情忍不住更加柔軟下去,口中卻是道“我沒事。”
在對面那不贊同的目光下,他終于放棄了強撐,低低開口懇求“月娘,你過來一點。”
盧皎月剛剛走過去幾步,就被環著腰往前帶到了懷中。顧易這動作有點突然,但是盧皎月倒沒有多意外,順著對方的動作環了過去,安撫地在脊背上拍了拍。
但是這次的情況好像更嚴重一點,顧易只抱了一會兒,就親吻了過來。
一開始只是唇和頸側的肌膚碰觸,呼吸的熱氣激得脖頸處的脈搏加快,濕潤的痕跡一路向上,輕輕落在唇上。顧易的親吻一向很纏人,像是即將溺死者抓住最后一口氣一樣,細密又漫長。
但在察覺到身側人呼吸漸漸急促的時候,顧易還是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