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五月。
顧易領命出征平亂。
郢州連戰連捷,陳帝的心情卻談不上好。
其一當然是前段時日太子巫蠱之事后續影響。
多年毫無保留的疼寵偏愛,讓陳帝在出事后的第一時間選擇“保太子”。但是當這件事情真的過去,太子真的被保下,他又覺得心底膈應。
像是一根刺扎在肉里,碰到就疼一下。
是以太子沒因為巫蠱之事怎么樣,反倒是在那之后,接連因為一些小事被陳帝訓斥責罵,再無昔日儲君的威風。
家事煩心,國事也沒能讓人多松快。
郢州的戰報被呈過來,陳帝卻連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只說了一句“放那罷”,就讓人擺在了案上。他自己則是站在一個展開的畫軸旁,一副專心致志鑒賞畫作的模樣。
通傳的內侍不想自己居然趕得這么不巧。
大捷之喜是能討得賞錢的,但擾了陛下看畫的興致卻是大罪。
他心有不甘,但衡量過后也只能自認倒霉。遵著皇命把戰報放在案上,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馮力德看得在心底直搖頭。
這大捷啊,在陳帝這邊還真不一定是“喜”。
也虧得這次通傳的人是個謹慎又安靜性子,要真是咋咋呼呼說“勝了”,怕是這會兒早被陳帝找由頭拖出去了。
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許久,陳帝才慢悠悠地開口,“可是又勝了”
馮力德當即頭皮一緊,但皇帝的問題不能不答。
他只能硬著頭皮接話,“自是勝了陛下圣德庇佑,四海多年宴平,郢州荒僻之地,不通國之教化,才會起兵反叛,一群烏合之眾,至多不過是盜匪山賊之流,陛下發兵去討,哪里有不勝的道理”
總歸都是皇帝的功勞,跟領兵的將軍沒什么關系。
陳帝眉頭展了展,輕笑了聲,“就你會說話。”
馮力德這口氣剛剛半松,又聽陳帝接著,“你說這次顧易平叛回來,該怎么封賞呢”
馮力德剛呼出的半口氣一下子滯住了。
他定了定神,一邊緩緩地把那半口氣吐出來,一邊放輕了聲音“朝中之事,奴一個閹人哪里敢妄言呢”
陳帝目光淡淡地瞥過來,“哦朕瞧著你平日里對政事頗有見地啊。”
馮力德只覺得腦子里嗡了一下,但是嘴巴卻飛快接上,“奴哪有什么見地不過是平日在陛下身邊呆得久了,撿點陛下牙慧。這點陛下不要的殘炙,放在外面也是金科玉律了。”
馮力德心跳得極快,但面上的神情卻是極盡諂媚,
讓自己顯得像個沒腦子只會吹捧君上的小人。
彭城王被問罪,朝中無制衡顧易之人,陳帝需要一把新的刀。血緣紐帶的胞弟沒了,依附皇權的宦官就成了下一個選擇。
馮力德當然想要好處又想攬權他一個沒根沒后的閹人,人生在世不就是這點追求么但是這也有“能攬”和“不能攬”的。以如今顧易在朝中的地位,碰上去、刀得先折了。
陳帝有無數的刀可以換,可他的小命就一條啊
氣氛微微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