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農家。兒時,父母重男輕女,我在家里從沒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件暖衣,寒風刺骨里河邊洗衣,夏日炎淡里下田扛犁……活得好像路邊的一顆雜草……那一年,”似想起了什么,白檀兒唇齒邊柔柔一笑,周身的鬼氣都冒起了幸福的泡沫,“村里遷來了戶人家。”
“他們一家三口住在離河不遠的山腳下,我每天去河邊洗衣,都要從他們家門前經過。故而時常看到,丈夫帶著兒子出門打獵,婦人放下縫補晾曬殷切切送到門外的溫馨畫面。”
“村子里的人排外,都不愿與他們家接處。我也從沒跟他們打過一聲招呼,說過一句話。”
“……我清楚地記得那一日,我下田歸來餓得頭昏眼花,忍不住渴了口小弟的米湯,被母親按著一頓毒打,并扣了三天的飯食。三天……”白檀兒的手捂在胃部,好似又回到了那刻,“你不知道,在此之前其實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那種扒肝撓肺的饑餓感覺,我至今還記憶猶新,草根、樹葉子、螞蟻、泥疙瘩……只要能入口的,我是見什么吃什么……可是不行,這些東西無論填多少,還是餓……”
“望著屋后的莽莽青山,我那時便想,左不過是死,倒不如做個飽死鬼。憑著一口氣,我沖到山上,好不容易摸到一窩蛇蛋,便被突然躥來的毒蛇咬了一口……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朦朧間見到了打獵的那家小哥,他挽起我的褲腿幫我吸了毒,覆了藥,并燒了鳥蛋喂我吃下,將我送回了家。”
“那是我第一次吃的那么好,吃的那么飽,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關心的慈味……”
“我享受他能帶給我的飽腹感,也貪戀他給予的這份關心。”白檀兒狡黠一笑,“于是,我打著抱恩的幌子,一有空就往他們家跑,或幫著打掃下院子收拾下菜地,或陪他母親說說話……他母親阿芳嬸是個很溫柔的人,見我過去,不是端給我一碗糖水,就是拿給我一個夾肉的窩頭……”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阿芳嬸慈愛,大牛叔寬厚,青山哥……”一抹粉色慢慢地爬上白檀兒的臉頰,她單手托著腮,眼神一片迷離:“他從山上回來總會給我帶一把青果、幾個鳥蛋、一塊烤肉、一把野花……”
“隨著我們的感情越來越好,我也因為在青山哥家吃得好、補的足,長了個子變了模樣。這時,村里的流言蜚語陡然響了起來,母親聽到當即打上了青山哥家的門,張口便要五兩銀子的聘禮。”
“青山哥家掏光了所有的家底,也不過才湊足了三兩。母親不依,拿著我的名聲說事,步步緊逼。不得已,大牛叔帶著青山哥瞞著我和阿芳嬸進了深山。”
“兩天后,大牛叔渾身是血的被青山哥背了出來。”
“原來,他們在深身里遇到了熊瞎子,逃跑中大牛叔為護青山哥,滾落了山崖,摔斷了腿傷了五臟……”
“獵沒打到,原有的三兩銀子為給大牛叔治病又填了進去。母親見此,立馬翻了臉,隔天便收了馬員外的七兩銀子,將我賣給了他們家做小妾。我六神無主,從家里逃出來躲進了青山哥家,來接人的馬管事深覺我丟了他們員外的臉面,當下帶著人闖入青山哥家就是一通打砸,氣死了大牛叔,打殘了青山哥……”
“我在馬家苦熬了三個月,好不容易偷著跑回了村,青山哥家卻是人去屋空。原來,大牛叔死后,阿芳嬸也跟著去了,青山哥被村里推出去當了壯丁……”
“為了躲避追來的馬家人,為了等青山哥回來,我帶著青山哥的弓箭逃進了村后的山里……幾月后,旱災來襲,越來越多的村人進山尋吃的,其中還有我的父母家人。我隱在樹后,見到佝僂著背的母親與瘦骨嶙峋的小弟,心有不忍,偷著往家里送了幾次吃食。”
“卻不想,我的舉動為自己帶來了滅頂之災。又一次我下山送東西,人剛走到村口,便被舉著火把的村人圍困住了。”
“我被他們捆綁著送回了馬家,村人得到了糧食……我被放干血液埋進了深山……”
“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埋我的地方恰是九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