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月末,下弦月晦暗,在夜幕之中隱約透見暗紅。
黎蘇剛剛被黎家老太太叫回去了,病房之中只有她一人。在養父母死后她便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只不過她之前身體還很不錯,并沒有住過院。
她聽黎蘇說這間病房的開銷是方昕苒負責的,黎蘇現在還不知道方昕苒的事情,黎蘇目前所知道關于方昕苒的只有方昕苒和黎萊的婚姻并非真心反倒為方昕苒進行正面案例的佐證,她未免覺得有幾分可笑。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落在床頭的一張宣傳單上。
──關于洗掉永久標記的手術。
門被輕扣了幾聲,方尋枝前去開門,門口是崔小雪。
崔小雪覺察到方尋枝眼底一閃而過的輕微失望,即便是現在方尋枝的情緒都是淡淡的,沒有瘋狂沒有激動,只是格外安分妥帖,靜得就像是天間那輪殘月,從來不吵不鬧不哭不嚷。
這樣不代表她不在乎,而是她天性使然。
“方小姐,方昕苒說明天會過來看你。”崔小雪見方尋枝要關門,搶先一步說。
“謝謝,我知道了。”
正好,她也有問題想要問方昕苒。
“這是方昕苒讓我給你帶的宵夜,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崔小雪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糕點盒放在桌上,不等方尋枝反對,便快步走了出去。
方尋枝目光落在糕點盒上,不用她打開她便知道這是她很喜歡的草莓黑森林蛋糕,她一向對甜食有著深深的喜愛,尤其是草莓和巧克力這兩個系列──
她并沒有對方昕苒說過。
*
“枝枝,你現在感覺怎么樣了”方昕苒快步走進來,她脫下駝色風衣卸掉一身寒風,剛想要擁抱方尋枝,卻轉頭瞥見了昨晚她拜托崔小雪送過來的原封不動的蛋糕,“抱歉枝枝,這幾天我工作太忙了。現在才有時間來陪你”
一雙幽幽的眼睛盯住了她,方尋枝依舊是安靜的,可她的目光卻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審視。
“方昕苒,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方尋枝頓了頓“之前在酒店那一晚,你說你是因為下藥才來到我的房間。請你如實回答我,在你進我的房間之前,你到底有沒有被下藥。”
方昕苒心頭猛地一陣收縮,旋即加速。
這是一個被她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秘密,她想永遠隱藏下去,此事的罪魁禍首是方養德和方養德找上的那個大學同學楊柳,而不是她,她在這件事之中所扮演的只是一個完美的受害者
可現在這一層秘密表面的精心偽裝被撕破,將鮮血淋漓的現實肆無忌憚地挑在她面前。
那一晚上同樣是她忘不了的。
她提前知道了方養德買通了楊柳要給她下藥,本來她不愿去參與聚會的,根據這個索性將計就計去了,恰好那個酒店是她的資產,而且方尋枝的房間剛好就在同樣的樓層。她知道方尋枝是她沒見過幾次的妹妹,是那兩個惡魔的親生女兒,一時間她便很想看看──要是那兩個惡魔知道手中的棋子被送到親生女兒那里玩弄會是什么樣的神色。
可如今將此事塵封起來是最好的。
看方昕苒那頓默的神色,方尋枝已經知道了真相,她的呼吸幾乎終止
“方昕苒,我原本就是你的棋子,對么”
許是被拆穿偽裝的自我防御,方昕苒退后一步,冷笑一聲“方尋枝,你在想什么你是他們的孩子,你憑什么會覺得我能愛上你”
意識之中的一個小人在此時完全占據了上風。
她直接脫下衣服,只剩一條抹胸,她裸露的肌膚上有好幾大條密密的縫針痕跡,還有各種針眼留下的很淡但卻永不消退的疤痕,以及各種各樣銳器鈍器擊打留下的跟隨一輩子的傷疤,控訴著她曾經所受的虐待折辱。
這些傷痕方尋枝在相歡的日日夜夜之中都見過,但有夜幕的掩飾,和信息素刻意的潰亂心神,遠沒有如今在此處這樣觸目驚心。方尋枝咬了咬下唇。
“我原本沒想到是這樣,是我給你帶來困擾了,姐姐方昕苒小姐。”
方尋枝唇角噙著奇特的笑意,正如她看過程茵茵展示給她真相之后的神色,在燈光夜色交織之下,宛若墮落天使從地獄之中走出,已經被染得漆黑卻始終恪守著天使的行為準則。
“是我帶來的困擾,就由我來親手斬斷吧,我以后再也不會再影響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