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八月中旬,臺東大學新生報道軍訓的日子。
丁溪坐在去往學校的出租車上,透過蒙著層薄灰的車窗,仔仔細細觀察著這個他即將生活四年的城市。
為了省點油錢,出租車司機沒有打開空調,將窗戶四敞大開著,一邊用手扇著風,不耐煩道“撲街啊,這天兒也太熱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他抬頭看向后視鏡。
后座上的那位男孩長得賞心悅目,睫毛細長,鼻梁挺拔,薄唇微紅。
男孩從上車開始就安安靜靜的,扭著頭看向窗外,陽光沒有遮擋的灑落在他身側,替他描摹出一輪金燦燦的虛影,襯得那肌膚透白發光,如一塊無暇的美玉。
他坐在那,就有一身歲月靜好,平和安穩的氣質。
師傅默默想這么白的膚色,一看就不是臺東本地佬。
這孩子是他見過最體貼的乘客,哪怕熱得腦門上已經掛滿細細的汗珠,他也沒有開口要求師傅打開空調,不過是拿出一張紙來擦擦汗,隨后仍舊安靜看著窗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出租車師傅倒是有點過意不去,主動問道“靚仔,開不開空調”
丁溪轉過臉來,禮貌道“您方便的話就開吧。”
從火車站到學校不過十幾分鐘的距離而已,開不開對他來說沒所謂。
聽他這么回答,師傅更加慚愧了,趕緊把空調的冷風開到最大,車內悶熱的空氣瞬間一掃而空,兩個人都舒了一口氣。
師傅打著方向盤,笑道“靚仔你脾氣真好,對不起喔,我也是為了省點油錢,孩子快上學了,能省點是點。”
丁溪又彎唇笑了笑,說道“我知道,養家糊口都不容易。”
師傅又是連聲感謝,但丁溪沒有再分出心思去聽,他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媽。
“喂,媽。”
“溪溪,你順利到學校了嗎”趙梅軍擔憂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隔著電話,丁溪都能想象他媽背著人偷偷打電話,舉著手機,滿臉擔憂的模樣。
出租車開過一處熱鬧的集市,丁溪抬起頭看了一眼,臺東大學就在這個集市的不遠處,此時已經能隱隱看見主教學樓樓頂的五角星。
他趕緊道“我快到了,據說校園條件不錯,別擔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趙梅軍說著,話語中帶上哭腔,“對不起兒子,都怪媽沒用,你爸他不讓我送送你,就連這個電話都是背著他給你打的。”
“沒事。”丁溪已經習慣,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還反過來寬慰道“我自己也挺好的。”
“兒啊。”趙梅軍頓了頓,顫抖著聲,囑咐道“上大學以后處處小心些,別太跟別人不一樣,我怕又像高中時候”
“好了媽。”丁溪稍微抬高音量,打斷趙梅軍的話,他垂下眼皮,輕聲道“別說了,這些我都知道,你別擔心。”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大學是嶄新的一頁,他不想再次提起。
剛掛斷電話,出租車司機就喊道“靚仔,臺東大學到了,下車吧。”
丁溪順著師傅指得方向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鐫刻在巨石上,刷著金粉的“臺東大學”四個大字,石頭后,一座飛馬雕像踏著敞開的書頁,恢弘巍峨。
那里現在已經圍了一群新生和家長,正在此起披伏合影留念。
師傅笑道“靚仔成績不錯的喔,臺東可是很難考的大學。”
丁溪禮貌應了聲,推開車門下車,從后備箱拿出自己的行李,走到前座車窗邊付款時,師傅看見他的穿著,驚奇道“介么熱的天,靚仔,你干嘛穿著長袖喔。”
丁溪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垂著眼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小聲道“有疤,不好看。”
師傅愧疚的開車走了,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為什么要多嘴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