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說什么,斥責的話或者是傾訴衷情的潛臺詞,沉默著,緩緩伸出手臂,完全是無需言語的等候姿態,看著我走到他臂彎的內側。
丈夫的手指搭上我的耳闊、拇指緩慢地下壓,停在耳垂的肉珠中央每次我身體虛弱的時候,他就會做這樣的動作來緩解我的痛苦,只聽說是哪里來得偏方,理智而自制的丈夫會相信并實踐這種東西每次都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他自己說,卻是“很利于他思考、讓兩個人都放松下來”的姿勢。
“夢光,忍耐到現在,很痛苦吧。”他道。
我聽不出來他的情緒,就像是我的大腦般一片空白,
“冰箱里的”他的聲音沉穩、幾乎像他做事一般,斷然寡淡地“不是什么美容用的營養品,而是能代替人血維持身體機能的特殊藥物吧”
緩慢地將妻子擁抱在懷里,他低垂的、如猛禽鷹類的翡黃綠雙眼里流淌著讀不懂的光。
盡管是這樣的時候,仍然在理智的思考的丈夫,自顧自地低喃
“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嗯新婚旅行在夏威夷海灘上的那個夜晚嗎溫暖的天氣里我抱著你,你卻說很冷、連眼神都難以聚焦不、我想應該更早,我們交往時你在便利店打工的時候你總說夜晚害怕一個人走、我每天晚上都會盡量去接你,明明是一片漆黑的巷道,你卻能夠被角落里老鼠的無聲竄走而嚇到明明連我都不能夠察覺到的,那就應該更往前你在學校里受到霸凌、叫我給你出氣的那天”
他望向在懷里,視線落在她微顫的長睫“嗯也不是是嗎”
“那就是還跟灰原交往,生病的時候了,”他看向窗外爍人眼的、近乎赤白的陽光。
緩慢地吐字,雙眼銳利地微瞇,帶著悠閑恣意、如同檢察官般無需猶豫的篤定,“是了已經是那么早以前的事情了啊”
感覺有些微妙。
這樣認真地研究我的事情。
七海君還是這么地聰明,聰明得過頭了讓我每次都覺得挫敗
丈夫是個喜歡藏拙寡言的男人。
他大概隱約地察覺到了常年在家中蝸居的我不是很喜歡他人在我面前擺出強勢而凌駕、近乎彰顯完善功能的社交姿態,所以從來不會在我面前用銳利的姿態來談論事情。
把鋒芒掩蓋得很好,反而矛盾得很親善,我只要傷心難過,他總能找到辦法讓我忘掉那些東西。
我有看過他工作完全是另一個人嘛、基本上什么都不怎么說、跟上司跟同事都冷淡而客氣、完全不太想考慮他人無關的心情和瑣事,到了點就想要回家陪我,加班也不情不愿、簡直戳直了當地高效率壓榨自己和部下的時間。
如果不跟我結婚的話,想必連上進心都沒有,一定是那種朝九晚五的社員,就這樣賺點錢到三四十歲,然后回丹麥去優哉游哉地過完下半生吧。
丈夫對客戶的態度也很奇怪,當他冰冷冷地拿著一大堆數據表格和簽字文件之類的文書進入會議室時,不僅是客戶和團隊的員工,就連我都會被他身上可靠又駭人的氣質嚇到,當他摘下替客戶和對方公司團隊講解文書時的金邊眼鏡,冷淡地抬起眼睛,說出枯燥的確認詞“請問您覺得這樣合適嗎”,客戶就會莫名地打個冷顫,比遇到糾纏不休花言巧語還要難脫身。
明明不工作的時候,還是對他人很和睦、沒那么恐怖的一個人的。
現在在家里突然對我的事擺出這樣的態度來,好像我是他研究的什么基金產品一樣。
他把話都說完了,我現在卻沒什么話說了。
太過寬宥的姿態了,完全完全看不出來他現在是真的沒什么波瀾、還是在盡量掩飾、壓抑著什么。
二
我們不知道擁抱了多久,丈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漫長的時間里,足夠他思考很多很多的事情。
當我覺得又冷又餓、就要這么在他懷抱里站著睡著的時候,丈夫拍了拍我的后背,手掌拍上纖細的背骨頻率輕快而溫和,眼神卻很冷淡,“去吧,夢光,既然餓了的話,就去吃一點吧。”
我緩緩地抬起眼睛。
他的金發近乎于鉑金與淡黃之間,讓我想起了以前還是人類的時候,我非常迷戀這種介于陽光與海浪上熠燁折射的顏色質感。
為什么現在看卻沒有感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