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戍垂眸,無視它討好的動作,冷冷看了它許久。
裴戍撿到黃狗的時候,是光華二年的春天。
此時距離他被宋初姀撿回來,已經過了四個月。
前不久,小皇帝趕在冬春之交出城冬獵,半夜喝醉了酒,挑劍斬殺了城門士兵數十人,滿城嘩然。事后,小皇帝只敷衍賞了被殺士兵家中幾兩銀錢,這事就草草了結了。
人命不值錢,幾個守城將士的人命在小皇帝眼中不過是螻蟻。
可守城門算是個好差事,宋初姀趁著空子,將他安排在城門當值。
“陛下做了這樣的事,會有朝中大人看著他的,就算守城門以后也不會有危險。”
她摸了摸他領回來的粗布衣服,又得意道“而且,他們都知道你是我兄長安排進去的,不會有人為難你的。”
裴戍問“你是如何與宋郎君說的”
宋初姀抿唇笑著“我說你是我無意中救下的難民,兄長知道我做善事,自然愿意幫我。”
話音落,她看著他的寬肩窄腰,又忍不住道“我幫了你那么多,你什么時候和我行周公之禮啊”
挾恩圖報這四個字,她表現得毫不遮掩。
裴戍低頭看她,皺眉問“你不要清白了,以后嫁人怎么辦”
宋初姀愣了一下,臉上笑意消散。
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裴戍想補救,宋初姀卻已經拿起桌上的燈籠走了。
她生氣了
裴戍有些煩躁,她總是很愛生氣,偶爾一句無心之言就會讓她不悅。
知道她是世家小姐的脾氣,裴戍擰眉,站在半開的房門前看了許久,沒有追出去。
直到宋初姀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他收回目光,灌了口酒。
這一生氣就是許久未再出現,裴戍偶爾下值會路過城南施粥棚,隔著人群,遙遙看著粥棚里施粥的少女。
旁人管她叫小菩薩,說她是建康城內最好的女郎,以后定會嫁一個謙謙君子。
裴戍直覺她們說得不對,小菩薩表面乖,實際上性子野,謙謙君子拘不住她。
可除了謙謙君子還能嫁誰,總不能是粗魯的武夫。
他沒深想。
春日中旬的一日,他下值時天色已晚,路過城南的施粥棚時,那里早就已經沒了人。
小菩薩施完粥就走,絕不做半點停留,哪里知道有人日日看她到歸家。
裴戍莫名其妙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想要離開時,在不遠處發現了一條狗。
不是好模樣的狗,身型不過巴掌大,滿身的污水,躺在地上茍延殘喘。
裴戍看了一會兒,幾個月大的狗,沒人救就死了。
沒人救就死了
小菩薩遇見他的時候,應該與他遇見狗時,別無二致。
他沒什么惻隱之心,但是卻在今日莫名動了救救它的心思。
裴戍將狗托起,仔細打量了一遍,神情微凜。
不一定能活。
被虐待過的小奶狗,嘴邊全是干涸了的血跡,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口,就是不知道最嚴重的傷口在哪里。
他折返回去,到未關門的藥鋪買了金瘡藥,帶著奄奄一息的狗回了城東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