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李隆基處理政務,李隆基給他右相權柄,這是公平。他替李隆基做了那么多臟事,替他打壓太子李亨,為此甚至要賠上自己的子孫后代性命,李隆基卻一點都不顧念情義。
讓他怎么能不恨。
一時間被辜負的怒氣混雜著先前壓抑著對楊國忠的怒氣一并直沖上來,李林甫眼前一黑,胸膛起伏,連忙狠狠喘了兩口氣“參”
李岫連忙掏出了隨身帶著的玉瓶,倒出一片參片塞入李林甫口中。
緩了一會,李林甫才又平靜下來,他抬手顫顫巍巍指了指床側書架上擺著的兩個木盒“你去拿下來。”
李岫一頭霧水,不明白為何父親忽然惦記起了這兩個木盒。
這兩個木盒已經在這兒擺了數日了。
“兩個都拿過來”
從身后傳來了命令,李岫心怦怦跳著,手腳僵硬順著李林甫的指引從書架上拿下了木盒,將木盒放到了李林甫面前。
李林甫沉沉看著兩個木盒,眼神像是透過厚厚的盒壁看到了里面的東西。
日后有能力威脅李隆基的兩個人,都在這兒。
安祿山造反的證據、李長安篡改過生辰八字的證據。
安祿山此人狼子野心,整個朝野上下他也就只忌憚自己一人,自己一旦去世,安祿山便不會再把這滿朝公卿放在眼中,他謀反是早晚的事情。而且此人如今節度二鎮,甚至他再哄一哄李隆基節度三鎮也不是不可能。
李林甫嘲諷想。
李隆基高傲自大,根本不會想除了他的兒女之外還有其他人敢造反。尤其是王忠嗣那個蠢貨,節制四鎮權勢滔天,結果李隆基讓他束手待斃他就當真束手待斃,倒讓李隆基產生了錯覺,覺得天下將領都如王忠嗣一般對他忠心耿耿,不敢謀逆他。
可王忠嗣只有一個,安祿山可不像王忠嗣那么蠢,那個雜胡野心勃勃,對已經年老昏庸的君主沒有絲毫畏懼,一心只想要取而代之。
李林甫對安祿山的野心心知肚明,只是安祿山實在好用,他也能壓制住安祿山,所以一直對安祿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個大些的木盒中裝著的,便是安祿山的謀反證據。
李林甫又看向了另一個木盒,這個盒子中只裝了薄薄幾頁紙,是當初武惠妃篡改李長安生辰八字的證據。與安祿山那一沓罪證比起來顯得十分單薄,但在帝王眼中,恐怕十個安祿山也比不上一個姓李的公主礙眼。
一個兇狠似豺狼,一個狡猾如紅狐,日后要亂了李隆基天下的人,必定是此二者。
“把這兩個木盒,咳咳,燒了。”李林甫邊咳嗽邊笑。
“兒這就讓人拿下去燒了。”李岫應聲。
李林甫枯瘦的胳膊支撐著上身,艱難指著房中的火盆,瞇起一雙老眼,沙啞“就在這,咳咳咳,燒”
已經六月,可李林甫病重畏寒,如今臥房內還擺了一盆火炭,李岫有些好奇木盒中裝著什么,竟然能讓阿爺如此上心,可他聽話,李林甫讓他燒,他便把兩個盒子扔進了火盆。
竄上來的火舌迅速舔上了木盒,木盒燒得很慢,李林甫就這么看著木盒連帶著里面那厚厚的一沓紙在火盆中化為了灰燼。
火光倒映在李林甫的渾濁瞳孔中。
他不是張九齡,也不是王忠嗣,不像那些酸兮兮的文人,被帝王辜負了以后只敢寫幾句酸兮兮的詩。